沁源,位于太岳抗日根据地的腹心。太岳区的领导机关经常驻在这里领导着全区的斗争。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一日,日本侵略军分兵十四路,进攻我太岳根据地。敌人妄图采取远距离奔袭的办法,来扑灭我领导机关,聚歼我主力部队。可是,敌人却完全扑空了。我们的领导机关早已跳出了敌人的“合击围”,我们的主力部队,三十八团、二十五团等也已转向外线作战。当时我是这个县的县委书记,那天我们正在开县委会,一听到消息,便很有秩序地把县委机关和城关群众,立即从城内转移出来。当敌人黄昏时分进占沁源时,已是一座空城了。
敌人以重兵占领沁源后,一面在全县重要村镇扎据点,进行分区“清剿”;一面大兴土木,筑碉堡,修公路。这些作法同前两次“扫荡”都不一样。更奇怪的是:敌人在城关外竖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山岳剿共实验区”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这样,我们很快就明白了:敌人这次纠集三十六、六十九两师团的三个大队,和二十来个县的伪军共约万余人的兵力,对我太岳根据地进行的“扫荡”,是妄图配合政治上的怀柔笼络,来逐步“蚕食”我们的根据地为它的“治安区”。据说这是华北敌酋冈村宁次总结了几年失败教训后提出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新花招。这次从沁源开始的“实验”又正是他们“实验”失败的终结。
我们沁源县八万人民,在党的领导下,与八路军、决死队同生共死,经历了多次残酷“扫荡”的考验 ,日本鬼子选在这儿来“实验” ,算它选在刀尖上了。在县区指挥部(统一领导对敌斗争的组织)的统一领导下,各村党的支部书记亲自带领民兵,掩护群众转移,在山头上成天与敌周旋。有一次,阎寨民兵和敌人打了四天,越过十来个山头,走了百余里路,弄得敌人处处扑空。各村民兵主动袭扰敌人,破坏交通运输的事迹,也是层出不穷的。敌人原想修通安(泽)沁(源)公路,终因我民兵不断破击而破产。加以我转到外线去的主力部队,这时也乘虚向敌据点主动出击,敌人分区“清剿”的阴谋就更遭到严重痛击。这时,才迫使敌人不得不把三十六师团的一个大队及大部伪军抽走,只留下六十九师团两个大队及伪军一部,来死守城关及阎寨、中峪、柏子、交口几个孤立的据点。
敌人的“军事清剿”阴谋破产以后,便在政治上加紧推行它的怀柔政策,以图欺骗、笼络群众,巩固它在占领区的统治,来实现它的“山岳剿共实验区”的梦想。正在这时,县委副书记侯正亚同志从上级开会回来,带来了太岳军区政委薄一波同志的指示。 政委指示我们说:眼下敌人不会撤走,你们要作长期打算,并且要我们认真地解决群众的实际困难。只有充分发动群众,才能坚持长期斗争。不久,太岳区党委又来信指示,要我们:“在党的一元化领导下,依靠广大群众,广泛展开群众性的游击战争,实行长期围困,战胜敌人。”并把三十八团从外线调回腹心地区,和我们一起执行长期围困沁源敌人的任务。根据太岳区党委的指示,我们和三十八团很快组成了“沁源围困指挥部”,由蔡爱卿团长任总指挥,我任政委。全县划分为十一个“战区”,以三十八团和二十五团、六十九团一部为骨干,结合全县民兵和基干队,组成了十三个游击集团。一场群众性的围困沁源敌人的斗争,便从此开始了。
为了孤立敌人,全县又来了一个空舍清野大动员,以沁源城关为中心,把东到南霍登,北到交口镇、郭道,西到中峪、亢驿,西北到李元,纵横百里村庄的群众统统动员出来;把水井填死,粮食埋上,用具搬净。与此同时,县指挥部动员了三百多民兵配合二十五团夜袭阎寨,狠狠地把日本鬼子揍了一顿。三十八团六连也在周西岭伏击敌人获胜,毙伤敌二十余名,缴获给养物资一批。这些胜利,大大地鼓舞了人心,增强了斗志。
可是,敌人的伪化活动更加阴险,他们假惺惺地四处宣扬“皇军仁慈”,还派一些伪军、特务到山头上大呼大叫:“皇军不伤害百姓,有家的快回家!”“冬天就要到了,皇军不能看着你们冻死在山沟里!”敌人在奔袭包围村子后,有时搜出一些妇女、老人,伪装同情,不打不骂。有的鬼子把一些老人还扶上马,自己像个孝子贤孙地牵着马,背着包袱,抱着孩子。孩子吓得哇哇哭,他们从兜里掏出糖块、饼干,塞住孩子的小嘴。敌人把群众裹回据点,又马上把掠夺的衣物摆出来,让群众认领。对生了病的人,给吃药打针,对家在据点里的人,发给油盐柴米,帮助安家;对家在据点外的人,训练以后便释放。敌人在释放群众时,还施以小恩小惠,并欺骗群众说:“皇军不伤百姓,你们见皇军下乡不要跑,回家后要假应付八路军;当民兵朝天打枪,不打皇军。”对有的群众还发给“出入证”,说拿着它可以随便出入据点。……
大多数群众,心是亮的,眼是明的,白天被鬼子裹回去,晚上又偷偷跑出来。可是,也有极少数群众,特别是一部分富裕的群众,在困难面前,发生了动遥当寒冬一到,在山沟里吃没吃,住没住,大雪纷飞,寒风呼啸,身上衣服单薄,有的冻坏了,有的闹了玻我们访问群众时,有的就这样反映说:“先回去应付个冬天吧!明年开春再出来!”生活上的困难,更增加了我们长期围困斗争的困难!
正在这紧要关头,我们又接到太岳区党委的指示说:“斗争是长期的,眼前的困难是严重的。战胜困难,不能只靠骨头硬、吃住的问题应解决。太岳区党委已决定,从外地调拨一些粮进来。你们还要想办法,自力更生,发动群众互救互济。打些窑洞。”
“自力更生,团结互助”,八个亮堂堂的大字,照亮了我们的心,照亮了斗争的前程。我们按照区党委的指示,一面发动群众实行互助、借粮、打窑洞,解决转移出来的群众的吃住问题,一面组织群众学习时事。讨论的题目是:回据点去,还是不回去?不回去,又怎么同日本鬼子斗争到底?几万人的大讨论,在山沟里、窑洞里展开。当时,群众的一致回答是: “不回去,不回去!啃石头,喝泉水,也决不回去维持敌人!”群众还纷纷提出战胜困难的办法。就连十几岁的娃娃,也参加了讨论,在一条山沟里,我碰见几个孩子,他们一个个小鼻子冻得发红。我问他们想不想回家,一个孩子陌生地望望我说:“这里就是家!你才想回家哩!
听着那孩子尖细的话声,看着他那发红的小鼻子,我真想一把抱起他!这还有什么说的呢?连我们的下一代子孙都是这样有骨气,哪怕日本鬼子再毒、再狠,也决征服不了我们中国人民!在组织大讨论的同时,我们曾派民兵摸过交口镇,把几个首要的汉奸捉进山来,召开公审大会就地枪决。经过这些活的教育,擦亮了群众的眼睛,过去一度发生动摇的人,也坚定起来了,个别偷跑回家去的人,经过亲戚朋友的劝说,又回到山里来。
这时,太岳军区和太岳行署调拨的救济粮,一担担运进山来,军队还发动了每人每日节约一两粮食的运动;沁县、安泽等县也发起了节约“一把米”运动,来支援我们。春节前,太岳行署牛佩宗主任,又代表太岳区领导机关,前来慰问我们。所有这些,都给予坚持斗争的沁源军民以极大的鼓舞。我们发动转移出来的群众,在山沟山湾里打了五千多孔窑洞,赶大雪之前,一家家都住进了新打的窑洞。春节到来的时候,人们照样准备过年的东西。下过一场大雪以后,我们到各山沟沟里察看,发现在白雪覆盖着的山沟土凹里,插起了一个个木牌。木牌上有的写着:“正气沟”,“坚定庄”,有的写着“顽强屹梁”,“伟大山头”……这些崭新的村名、地名,过去在地图上是没有的,现在群众创造出来了,我们就把它们一一添在地图上。
春节到了,山沟沟里到处响起冬冬锵锵的锣鼓声。这里唱,那里跳,城关群众组织的“绿茵剧团”还演出了秧歌剧。就在这冰天雪地的大山里,我们同群众一起,欢度了一个不平常的春节。
二
日军六十九师团的两个大队,在沁源用尽了软的、硬的、苦的、辣的各种欺骗伎俩,都组织不起“维持会”。一九四三年初,敌人便派来三十六师团的三个大队,顶换六十九师团的部队。
换防来的敌人,扬言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实验”计划。他们除了加强特务活动,继续玩弄那一套“政治作战”以外,在军事上采取了收缩阵地,主动放弃一些据点,把兵力只集结在沁源城关与交口镇,以飘忽无定的远距离奔袭方法,袭扰我们的领导机关和部队驻地。针对敌人这一套新花招,我们便“舍远求近”,派出部队和民兵,逼近沁源城郊,展开群众性的夜袭战、麻雀战、夺粮战。
春节过后,转移出来的群众把互助粮与救济粮又快吃光了,新的困难又来了。我们正在想法对付的时候,忽然听说城关有个名叫郭季芳的老乡,他曾在黑夜里摸进城去,把自己磨盘底下埋藏的粮食取了出来。这件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便立即找他来一了解,才知道敌人夜间相当疏忽。我们想:既然一个人能摸进据点,取出粮食,那么我们把群众组织起来,不是更可以摸进据点取粮吗?当下我们决定先在城关试验一次,于是抽了两个公安队员,四个民兵骨干,组成了一个“抢粮”小组。这次试验,真是“旗开得胜”。他们不仅“抢”回了一些粮食,而且摸清了敌人的驻地和哨位。据他们讲:偌大一座沁源城,除了敌伪兵营外,只住有三户“人家”:一家“随军合作社”,一家“随军妓院”,一家“蒸馍铺”。还有,就是已经饿得到处乱窜,与鬼子争食的四百多条野狗。美好的家园被鬼子糟践得破烂不堪,变成了一座死城。鬼子们决想不到我们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更想不到从他们嘴里能把粮食抢运出来!
“到敌人嘴里把粮食抢出来!就成为这一个时期围困沁源斗争的主要任务。开始还只是民兵和群众小抢,后来,三十八团便掩护民兵和群众摸进城关大抢起来。有一次,一夜之间,出动了军民万余人,抢出大批的粮食。
后来敌人发觉了我们的抢粮活动,在城关一些空房子里便设下埋伏。经过部队和民兵不断研究,我们也改变了活动的规律,整个白天和前半夜由部队的特等射手和民兵们轮番袭扰据点,使鬼子得不到休息。一到后半夜,枪声慢慢平息下来,鬼子疲」不堪地像死狗一样地去困觉了,这时我们又开始了“抢粮”活动。“抢粮”越来越顺利,很快便发展成为群众性的运动,许多妇女、小孩、老汉都参加到“抢粮”的行列里来。每到天黑,人们就像赶夜市一样,络绎不绝地走出山沟,摸进敌人的据点。沁源城内北街的一个妇女郭效兰,连续几次摸回家,背出了八担粮。一次,她竟摸到敌人的粮站,把敌人装好的五斗小麦也扛出来了。她已成了群众心目中的一位女英雄。有人问她:“你就不怕给鬼子抓住?”她笑道:“怕他干啥!鬼子是庙里的菩萨,远看是四大金刚,怪吓人的,近看是泥塑的!”
“抢粮运动”后来又逐渐发展成为“劫敌运动”。人们先是回家背自己埋藏的粮食,后来就摸进敌人的据点,拿敌人的东西。有一个退伍军人,双腿已经残废,只能爬着走路,一天夜晚,他爬进敌人的马棚,趁马夫鼾声大作,便拉了一匹马,悄悄地爬了出来。等敌人发觉时,他已骑上那匹马扬长而去了。劫敌英雄史载辕,有一次摸进据点,把敌人一箱子弹也扛出来了。交口据点的敌人共有六副水桶,一个夜晚便被“劫”一空。甚至连井上的辘轳、碾盘上的转轴,也被群众拿了出来,弄得敌人几乎连水也喝不上了。有的据点伪军,找不到碾和磨,只好吃麦粒子。敌人在沁源被围困的情况, 是很狼狈的。 伪山西《新民日报》的 “随军特派员”,在他的报道里就这样哀鸣着:“沁源城内人烟稀少,暗无天日,望之全城各处无一点活气……”
冬去春来,布谷鸟又叫了。群众正焦心今年的地怎么下种,敌人又像毒蛇似的,从据点里爬出来。他们带着大量的宣传品和种子,到山区里来,抓住群众便假惺惺地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庄稼人不种地吃什么呢?皇军已给大家准备了种子、牲口,凡是回据点的人,统统发给。”群众都清楚,这是“钓饵”,当然不会上钩。可是,眼看着土地种不上,人们心里总是惶惶不安。就在这个时候,太岳区党委又提出了“劳武结合,游击生产”的号召。我们这时又组织起许多个抢耕队、抢种队,在敌据点里开辟了另一条新的战线。
白天,部队和群众扛枪下地,在离敌人据点较远的地里耕种;夜晚,便伸进到敌据点附近的地里抢耕抢种。那真叫一手拿枪,一手扶犁。有时,被碉堡上的敌人发现了,部队和民兵在前边乒乒乓乓地打,后边的群众还是扶犁摇鞭,不慌不忙地耕种。这时耕种已完全打破地界,群众说:“不管哪家的土地,种上再说。”劳武结合,昼夜轮番抢耕,在枪炮声中把所能耕种的土地,都全部耕种上了。禾苗长起来后,我们又照样组织了锄草队。等到庄稼一成熟,那就更热闹了。不分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到据点附近连夜去抢收。
敌人也想趁机破坏,他们增调来援兵,拉来大批民夫组成“抢收队”,抢收我们种在沁河河川的小麦。我们给敌人来了个刀对刀,枪对枪,把全县民兵集中起来,在主力部队的配合下,专对付敌人的“抢收队”。在敌人收割时,民兵四处打冷枪,闹得敌人六神不定,等到敌人把麦子割好捆好,准备往据点搬运的时候,我们就突然发起攻击。敌人拉来的民夫都是庄稼人,哪一个愿意把粮食运给敌人呢!他们一听枪响,便一哄而散。赶天一黑,我们的抢收队即全部出动,大人挑,孩子扛,一转眼就把敌人收割的麦子搬完了。第二天,敌人把民夫搜罗起来,再抢;我们就再反抢。
抢粮反抢粮的斗争,一直连续进行着。敌人奔忙上十天半月,能够抢到的粮食,还不够民夫和伤兵吃,敌人唯一的补给线——二沁大道(沁县到沁源)也被我们破坏得三天两头停运。大米、罐头运不到,把鬼子困得只好杀马吃了。伪军无马可杀,又抢不到东西,只好啃马骨头煮马皮。
三
经过劫敌抢粮运动后,既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又帮助群众度过了生活上最困难的时刻,群众的斗争情绪更加高涨了。这时围困指挥部把全县民兵编成十二个“轮战队”,分成战斗、训练、生产三班,半月二十天轮换一次,做到了作战、生产两不误。三十八团又抽调了大批战斗骨干,带领民兵在二沁大道上,展开大规模的破击战。
开始时,我们多半用冷枪打敌人的运输队,给敌人的运输造成很多困难。后来,指挥部就广泛采用地雷来对付敌人的汽车运输队了。当时三十八团全团只有一个四号甲雷,还是阎锡山部队逃跑时丢下的。蔡爱卿同志和工兵排的同志就想出自己造地雷的办法,酝酿了很久,也有了些门路,就是缺炸药。民兵听说这件事,大家一合计,跑到几十里外的霍山拣回国民党军队丢下的一些炮弹,才解决了炸药问题。工兵们连夜赶造了几个“土地雷”,当晚就埋在交口附近官草村处的河滩上。
第二天,鬼子从沁县据点开来十一辆运输汽车,恰中地雷,一家伙就炸翻了三辆。过后,我们带着一些民兵和群众去察看现场,只见大道上掀开了几个大窟窿,满地的油污、血迹和衣服碎片,周围的小树都给熏糊了。民兵们把我团团围住,乱哄哄地嚷着:“这玩艺儿真管用,刘政委,最好能多给我们几个!”“快发给我们,再叫鬼子美美的吃上一餐!”我笑着说: “管用是管用,就是不多几颗,目前还只能重点使用……”民兵们不等我说完,又嚷起来: “大家出主意,我们自己造些地雷出来!”
正在这时候,传来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军区开办了一个石雷训练班。我们选派了最优秀的民兵去学。他们学习回来之后,一个全民性的石雷爆炸运动便迅速在全县展开。
太岳山上,沁河岸边,到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头,军区兵工厂大量生产着炸药,群众也学会了土法制造火药。那些天,一走进山沟里,就听见丁丁当当的一片响声,远处还不时传来试验石雷的轰鸣。人人造石雷,家家造石雷。民兵们还兴奋地唱着《石雷运动歌》: “一颗石头蛋,中间钻眼眼,别看个儿小,本事不简单;轰隆一声响,炸得几丈宽,炸死鬼子人和马,抢得他的轻机关,人人都学会,保卫咱家园。”
沿着二沁大道敌补给线上,无论是大道、河滩、山口、小路……到处布满了石雷。官草村民兵英雄郑士威、李德昌领导的民兵,平均每两天要去埋石雷一次。他们像一群虎,日夜看守着二沁大道,炸汽车,打冷枪,挖公路,搞得二沁大道上遍地深坑,沟壑纵横,再也不能通行汽车。鬼子只得改用骡马来运输了,而且走一步试一步,发现有可疑之处,马上把牲口赶到沁河里去,涉水行进。再不就紧贴着山根,找“死角”通过。民兵发现敌人这一套,又想出办法对付:他们在一夜之间,把几十里的地形改变了。在敌人涉水的地方,垒起障碍,挖深河道插上圪针;在一些“死角”地带,引来沁河的流水把它灌满;而对大道却填坑平沟,叫鬼子“便于”通行。用这样声东击西的办法来迷惑鬼子,叫鬼子又吃了不少“地雷弹”。
鬼子吃了几次苦头以后,又想出了一套“妙计”,它们驱使着民夫赶着成群的牛羊在前边开道;或者在大队前派几个手持长杆的尖兵,像瞎子走路似的戳戳点点,发现可疑之处,就用白粉画圈作上记号。针对这一套,群众又创造出新的办法。这个区的民兵用黄蜡和油制成密封的“水雷”,设在水底,那个区的民兵发明了挂在树上一触即发的“半空雷”,另外还有不炸民夫单炸鬼子的“前踏后响雷”以及“子母雷”、“连环雷”、“跳雷”……各种式样的土地雷。埋的时候也给它来个真假难辨。没有雷的地方,画上白圈,有雷的地方,浮土上印上羊蹄英马蹄印和鞋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弄得鬼子晕头转向。伪军中普遍传着一支哀歌:“过了圣佛岭(沁县至交口必经之地),进入鬼门关,……如若死不了,就是活神仙!”
敌人在沁源施用怀柔政策无效后,便恼羞成怒,采用偷袭包围村庄、滥行捕杀群众的办法,单在一次对霍登的奔袭中就惨杀群众五十二人。群众接受了这个血的教训,村村户户就把瓶瓶罐罐制成“看家雷”,一碰就会爆炸。看来是摆在井边的“一副水桶”,可一动就天崩地裂。看来是门前树荫下的一块大石头,正是休息的好地方,可是还没等鬼子们坐稳,就会“平地飞天”。有时这里一响,附近树上、墙角……四方就会响应,炸成一片火海。有个村里的群众,把庙里的神像抬出来摆在村口,下面压着面日本旗,迎面一幅白纸,大字写着: “小鬼子,你们实验得怎么样了?”“鬼子,你敢动我?”敌人一见,很恼怒,就用长杆子远远地把神像推倒。当敌人发现下面没有石雷,就上去收那面旗子。就在这时,触到地雷,轰的一声,几个鬼子连同旗子都炸得稀烂。
随着石雷运动的开展,各种袭扰敌人的良策妙计,在群众中不断涌现出来。夏天,交口的民兵把死狗死猫扔在碉堡下,白天太阳一晒,臭气冲天,熏得鬼子很难停站。民兵还捉了许多青蛙,口里塞上胡椒,悄悄地放进据点外壕里,胡椒刺激得青蛙整夜高声怪叫,吵得鬼子整夜不能合眼。秋天,果子熟了,城里的敌人有时溜出来摘果子,民兵们就在树上拴上手榴弹,鬼子一摇树就当头爆炸。……季节转换着,白天夜晚交替着,鬼子却无时无刻不是处在我们的袭扰和围困中。敌三十六师团的三个大队,伤亡惨重,又从胶济线调来独立第六混成旅团一部来支援。可是,仍然挽救不了它垂死的命运,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收缩阵地,放弃一个据点,又放弃一个据点,最后全部龟缩到沁源城西北角几座碉堡里。在城西一块石头上,敌军的士兵,曾写下这样厌战的诗句:“日住红波夜,身在圪针巢,望虎深山虎不在,大城大乡无人烟!”
沁源人民的斗争,曾得到太岳区党委和太岳军区的无比关怀和鼓励,也曾受到党中央的表扬。《解放日报》特地发表了《向沁源军民致敬》的社论,称赞沁源军民是:“坚强不屈的沁源,是太岳抗日根据地的一面旗帜,是敌后抗战中的模范典型之一。”记得后来我到延安党校学习时,叶剑英同志接见过我,我汇报了沁源围困斗争的情况,受到他的赞誉。
“兵民是胜利之本”,毛泽东同志的这句话意义多么明确,多么深邃!全国人民抗日的大胜利,体现着这一真理,沁源军民斗争的胜利,也体现了这一真理!
一九四五年三月,沁源军民在国内外对敌斗争节节胜利的形势下,对困守沁源城内的敌人,发动了最后的围攻。四千多颗石雷、地雷,把敌据点重重封锁起来。沁源城边的山头上到处插起红旗,据点周围和城关到交口镇的大路上,布满着柴草灰土堆。白天,民兵和群众摇旗、鸣锣、放“烟幕”,夜晚燃起一堆堆大火,锣鼓齐鸣,号角连声,杀声震天动地。闹得鬼子睡不成觉,吃不成饭,日夜心惊胆战。加上我们的主力部队和民兵,到处劫营、夜袭,开展冷枪运动,鬼子的衣食、弹药、水源,全断绝了来路,陷于绝境。最后,敌人终于不得不在沁县派出的一千多援军的接应下撤退。
敌人逃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各山沟。不分男女,不分老少,扛着镢头,拿起棍棒,摸上菜刀,拥向敌人退路两旁的山头,夹道“欢送”。我三十八团的勇士和民兵,沿着敌人的逃路,布置了几十里的阻击线。当年的“赫赫皇军”,这时已一个个变成狼狈不堪的乞丐兵了。他们有的拄着大枪作拐杖,一步一跳地走,有的东放一枪,西放一枪,惊慌地东躲西窜。我们的石雷更是大显威风,到处轰隆轰隆地爆炸。人喊枪响,都一齐为着垂死的敌人奏“挽歌”。……
太阳照在沁源城头上,我们的部队和群众,从山乡四野胜利地凯旋归来了。敌人在城门外插着的那个“山岳剿共实验区”的破牌子,已歪斜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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