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敌后的敌后,物质条件极为艰苦。部队天天与敌人转圈,人不卸装,枪不离身。夏天,往树荫下一躺,铺着地,盖着天;冬天,战士们把夹衣装进些羊毛就当棉袄穿。没有鞋袜手套,战士们双手冻得像红萝卜,两脚皲裂得像松果。吃的更是困难,一天一顿稀饭,稀得能照出人影。由于营养不足,很多同志患着夜盲症。
一九四三年的严冬来临了,部队的棉衣还没影子。就在这个时候,聂荣臻司令员等首长到延安去路过我们这里。首长们对部队生活非常关心。聂司令员首先问:“部队的棉衣搞到了没有?”我把情况告诉了他,他沉思了一会说:“毛主席号召我们自力更生,开展大生产,这是我们克服困难的根本方法。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应该告诉战士们,现在胜利在望,可是也还有许多困难。只要大家一齐动手就能排除万难……。在这方面,陕甘宁边区的同志们,在毛主席亲自领导下,已经做出了很好的榜样,我们要很好地学习。我看这一带羊毛很多,你们自己能不能搞点生产?”
听了司令员的话,心里顿时豁然开朗,我立即把他的指示向分委作了汇报。分委当即召开专门会议,进行详细讨论,一致认为:毛主席这个英明指示不仅适用于其他根据地,也适用于我们这“敌后的敌后”。我们既能够也必须开展军民大生产运动。也只有如此,才能战胜目前的困难,坚持长期的对敌斗争,恢复和发展根据地,迎接最后的胜利。因此,决定首先发动大家纺毛线,打毛衣、袜子、手套,解决防冻问题。同时,为明年开展大生产做好准备,分委书记兼区队政治委员智生元同志率领直属部队留守中心区先动手,创造经验。我带部队继续打击敌人。
经过二十多天的斗争,当我带领部队返回中心区的时候,智政委一见面就高兴地告诉我:当他把毛主席的“自力更生”的方针向部队一传达,战士们都高兴地说:“毛主席这办法好。长着两只手,为什么要瞪着眼挨饿受冻?”司号员徐明杰,主动提出愿意教大家打毛衣、毛袜。战士们自己捻线,自己编结,不几天的工夫,毛手套、毛袜子、毛围脖都出来了。
我请智政委给刚从外线回来的部队作一次动员。他让留在中心区的战士们都穿戴上自己打的毛衣、毛袜子、毛手套站在一边;刚回来的战士一见都很羡慕,纷纷议论:“这办法太好了,咱也学学!”大家正谈论着,智政委走到队伍中间,高声说:“同志们!冬天到了,因为敌人的封锁,咱们的棉衣到现在还没有运来。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等分区供给;一条是像留在家里的同志们那样,自己动手,自力更生。你们说该走哪条路?”
“自己动手!”“自力更生!”回答的声音像打雷。动员以后,战士们立即行动,于是,一种崭新的生活开始了。
早上,部队照常分头下山活动。每当指挥员发出“原地休息”的命令时,转瞬间,几个人向一起一围,从挎包里、口袋里拿出捻线锤、木条针和羊毛、毛线,就开始了生产。开始,有的人抽不出线;有的人把木针插到线扣里,比瞄准都困难。但是,一下子抽不出长线,就一寸一寸捻;针儿插得慢,就一次又一次练。渐渐地熟练了,有的人拨得线锤飞转,一根根银线就像蚕儿吐丝一样,在迅速延长;有的人边走路,手中的木针还在飞快地交叉翻转。这情景,常常吸引着村里的老大娘和年轻妇女们。老大娘们经常用惊奇和钦佩的口吻对那些姑们说:“八路军文武双全,会打仗,又会织衣捻线!”每逢这个时候,战士们情不自禁地唱起自己编的歌儿:“一面打仗哟,一面生产!熬过黎明前的黑暗哟,曙光在前!人民的子弟兵哟,面前无困难!”……
没有多久,战士们都有了毛袜子、毛手套。司号员徐明杰还打了两件毛衣。正好他爸爸来看他,他送了一件给老人,老人高兴得满眼含着泪水,手捧毛衣对智政委说:“咱老辈子也没穿过这个,这都亏毛主席想的好法子。我回去以后,一定告诉乡亲们加劲大生产。”
防冻问题解决了,此时已临寒冬,不可能搞农业生产。分委决定首先解决副食品——开设油坊。
阳明堡附近的沿村,有个地下党员叫张建业,办法多,和群众的关系好,而且有些榨油的技术。这一带盛产胡麻,打出的油和香油一样好吃。我们找到张建业同志一谈,他干脆地说:“没说的,只要是能为抗战尽一分力,就是叫我到虎窝里掏虎崽子,我也敢去。”我们对他说,这可不同于在根据地搞工作,弄不好,那会“赔上夫人又折兵”的。他满有信心地说:“没关系,咱也来个登记注册,立门头,挂牌子,公买公卖,流水、老账样样有。再说,群众都心向我们,咱们头上也没贴帖子,怕他个啥?”说干就干,我们凑了一部分钱,选了几个政治坚定、会点打油技术的战士当“伙计”,就在敌占区开设起油坊来。张建业同志是经理又是账房。里里外外安排得没有一点破绽。
我们又用同样的办法开设了粉坊、面坊和毡帽坊。就这样,我们利用敌占区的资源,减轻了根据地人民的负担,改善了部队生活。一九四四年来到了,我们在驻地八塔和群众一同过春节。各中队都吃上了油炸糕、油炸豆腐、饺子、粉条。老乡们激动地说:“毛主席指的这路子就是好!”
春节期间,分委决定,在广泛开展拥政爱民活动的同时,动员全体军民开展大生产。要求部队除了更积极地打击敌人、保卫群众生产以外,要自给三个月的粮食。指示传达下来,部队立即行动,一面积极打击敌人,一面为大生产作准备工作。没有农具,便破击同蒲路把钢轨抬回来,老乡们立刻送来了风箱,帮助盘起打铁炉,于是,丁丁当当,不几天锄、镰、锨、镢全有了。老乡们的工具坏了,也送来修。战士们给添铁加钢,不要报酬。战士们说: “鱼帮水,水帮鱼,为了大生产,互相支援理所当然。”
大地回春,风和日暖,到处都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这时候,五台的东沟里,代县的南山上,滹沱河的北岸,那些被日寇的“三光”政策洗劫过的地方,到处镐头飞舞,歌声荡漾。 部队每到一个地方开荒,都要先看好地形,放出警戒。敌人来了,一声警报,藏好工具,拿起枪就战斗。小股敌人来了,干脆消灭他;遇上大股,留下少数人与敌人转山头、打麻雀战,其余的人转移到另一地点继续开荒。战士们还在公路旁、封锁沟的沟沿上种了青菜。
金风送暑,田野飘香,秋收的季节来到了。半年前杂草丛生的土地上,长满了狼尾巴似的谷子和超过人头的高粱。为了预防外线鬼子来抢粮,我区队主力决定向外线出击,以吸引敌人兵力,保卫秋收。我根据地军民在“快收、快打、快藏”的口号下,男女老少一齐动手,几天工夫便收藏完毕。等到敌人觉醒过来外出抢粮时,漫山遍野的庄稼穗子全没有了,只剩下群众为了掩护我们留下的“金纱帐”。
转眼又到了冬天,部队和去冬大不相同了。每人都戴上了又暖又软的毡帽,夹衣里絮上了厚厚的“毡套”,每人每天五钱油和盐,每月半斤肉,几年没用过的牙刷、识字课本也都有了。粮食自给三个月更不成问题。这时真是个个身强力壮,满面红光,战斗、训练和工作,更加生龙活虎,朝气勃勃。
一九四五年一月,延安《解放日报》发表了社论。《游击区也能够进行生产》的社论里以好几个兄弟部队和我们四区队为例,证明即使在“敌后之敌后”也能够和必须进行军民大规模的生产运动。社论还要求在一九四五年开展规模更大的军民生产运动,到年底评比各解放区的成绩。当这天报纸通过重重封锁传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同志们受到了鼓舞,决心把今年的产搞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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