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取辛中驿,就是冀中九地委和九军分区在学习了毛主席指示后,根据军区的作战总意图,制定的计划。在学习中,我们曾展开了热烈的辩论。因为当时大家对能不能反攻?能不能攻坚?认识上还不一致。有的认为:“冀中地区刚从日本鬼子的严重摧残下喘过一口气,像个被打倒了刚刚爬起来的人,气还不壮,反攻的时机尚不成熟。”有的认为:“我们部队现在还只能分散活动,不能集中作战,主力不在身边,现有的全是些穿着便衣的地区队和县区游击队,装备上也没有重火器,攻击敌人的坚固设防据点难以成功。”……这些同志,显然是只看到我们困难和敌人有利的一面,而忽视了我军素质强、士气高、人民拥护等基本条件,尤其忽视了敌人已经走下坡路的事实。通过辩论,这种缩手缩脚不敢向沦陷区积极扩展的思想, 受到了严肃批判。 最后大家共同认识到:对毛主席讲的“现有条件”和“能够攻克”,我们一定要从高度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上去理解。辛中驿围攻战的胜利,雄辩地证明了只要敢于向敌人进攻、高度发挥主观能动性,毛主席“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的号召,是完全能够实现的。
辛中驿是敌人突出于我解放区内地的一个据点,设防特别坚固。有高达十丈余的主碉两个,还有副碉、暗碉、外壕、铁丝网等设施,在外壕和铁丝网周围,还埋设了大量的地雷、集束手榴弹。镇上驻有伪任丘县警备第二大队,人数一百五十余,配有机枪、小炮等武器。与驻大城之日寇山田大队和驻任丘之加藤中队经常联合行动,“清剿”我解放区。伪大队长田文明,原是国民党的投敌分子,死心事敌,作恶成性,仅年前在石门桥惨案中,即残杀抗日群众四十余人。有位小学教员一家六口,全被他投入井中,然后又填进石块活活砸死。其兽性发作时,竟在碉堡上向镇内随意开枪杀人,称之为“瞄活靶”,这样打死我男女同胞已不知其数。由此日寇山田对他大加赏识,扬言说:“有田文明防守辛中驿,皇军可无挂虑。” 但当地群众却给他编了歌谣唱道:“阴间有个阎罗王,阳间有个田队长;有朝一日抓住他,剐皮抽筋砸脑浆。”
为了给攻取辛中驿制造条件,我们决定先给日寇山田大队一次打击,使其不敢轻易出城援助。正巧他这时出动至任丘一带“清剿”抢粮,乘其返回大城之际,我们令三十八区队、任丘支队和文新支队等于金桥设伏。四月十三日下午,待敌进至我伏击区域内,四面枪响,将日伪军五百余人压在古洋河的河槽里。战至夜间,敌始乘黑夜轻装突围狼狈逃跑。我杀伤敌六十余,俘伪军一部,缴获大车百余辆及其他物资甚多。山田遭此重创,以后在辛中驿被围,田文明向他求援时,他自认“虎口逃生,实属侥幸,”就紧闭城门,再也不敢露面了。 打掉了日寇山田大队的气焰,算是打掉了日寇可能增援辛中驿的一个最大威胁。当我们一听到金桥伏击获胜的消息,马上就下令部队出发,当天晚上,就把辛中驿紧紧地包围起来了。
包围了辛中驿之后,进行喊话无效,我们经过准备,便发动了一次夜间强攻。结果,外壕过不去,梯子在半路上被炸断了,攻击没有成功。
这一下真是捅了田文明的“马蜂窝”,他嚣张得简直发疯了;在大碉堡上,摆了一口大油锅,锅里装灯心,天一擦黑就点燃,照得四周犹如白昼。认为他们有深沟高堡,我们是无可奈何。机枪步枪不停点地向外射击,田文明本人,竟赤着膊子、身背明晃晃的大刀,气势汹汹地站在碉堡上狂喊:“咱是中央派,前十年就在国民党当营长,对付你们这些红匪、土八路最有办法。你们别想在我这里找便宜。”他手下的娄罗,一到晚上也跟着叫唤:“鸡叫啦,你们快跑吧,明天皇军要来,小心你们的脑袋。”这些畜生们真是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这天,我和军分区副政委王道邦同志正在研究初次攻击失利的教训,忽然四十二区队政委李惠芹同志跑来说:“李参谋长,刚才任丘区小队有人提了个办法,说可以挖地道去炸碉堡,我们看这办法不错。”我一听很高兴,就转身和王副政委商量:“这办法很好,任丘三、七小队挖地道最有经验,挖挖试试看怎么样?”王副政委表示完全支持地说:“这个建议我们应该马上采纳,这说明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我们第一次强攻失败,就是没有发动群众想更多的办法。我们必须把群众中一切积极的力量都发挥出来,才能取得胜利。”最后李惠芹同志要走时,王副政委还叮咛他说,地道是要挖,但政治争取也不放弃,要广泛发动群众来做好这些工作。我们把坑道爆破、政治瓦解、夜间强攻三者结合起来,一定可以打下辛中驿。这样,围攻辛中驿的战斗就掀起了一个群众性的高潮。周围数十里的男男女女,都卷进这个斗争的前线上来了。乡亲们异口同声地要求:“同志们,只要能给咱除了这个祸根,你们需要什么,我们就支援什么。”自从一九四二年的“五一大扫荡”之后,冀中根据地的人民,在日军的铁蹄下已咬牙坚持了整整三年,现在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每人心里都燃烧着复仇的怒火,扑向敌人,势不可当。看吧:民兵在堑壕里和战士们并肩作战,妇女儿童在道口上站岗放哨;到处是赶车、挑担、运送物资的人群,到处是搭棚张灯、烧水做饭的招待站;我军对敌人发动攻击时,乡亲们便呐喊助威、擂鼓助阵;我军换防下来休息时,乡亲们便演戏唱歌、热情慰劳。向敌人广播喊话的声音,也是有男有女,昼夜不停;并且还动员来不少伪军家属,指名道姓对碉堡里的伪军讲话、送信。
负责挖坑道的民兵和老乡,提出了“埋头苦干,不怕流汗,挖通坑道,碉堡上天”的口号。他们拿出全部的力量和智慧,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坑道里点灯用大麻油烟气太重,他们就把自己家里的芝麻香油拿来点灯;坑道里空气流通不够,他们就扛了好多大风箱来设法通风。有的上班干过了还要接着干下班;有的白天挖过了晚上还要接着挖。这样,使坑道掘进速度进展很快。
困守在辛中驿的田文明,看见八路军和民兵几天来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始感前途不妙,连连向周围日寇告急求援。但我们这次是采劝围点打援”的方针,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在日寇可能增援的几个方向牵制着。所以南面河间县出来的百余名日伪骑兵试探,只和我们打援的三十四区队碰了个面,就吓得抱头鼠窜了,大城、任丘、高阳敌人一直不敢蠢动。有一天,我们哨兵遇到一个卖针线的小贩,发现他形迹可疑,经过检查,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一封密信,是任丘伪县长宋达民送给田文明的,信内称:“……我如增援出城,定受伏击,有全部被歼危险,县城亦将难保。我尽力促加藤中队长率日军援你,而加藤指令云:辛中驿可放弃,任丘不能出动。……”看来,日寇对他所豢养的汉奸们的生死存亡,也无暇顾及了。这时我们还从内线关系的报告中听到:驻任丘日寇加藤中队的一个小队长,由于恐惧我根据地军民所发动的攻势,感到自己末日临头,武运不能久长,而剖腹自杀。我们用箭将信射入据点内,并把这些事用喇叭筒向伪军广播,引起伪军内部极度恐慌。
围困到第五天,伪军里虽然出现了许多动摇的迹象,但田文明仍死心顽抗,对我们的劝告和宽大毫不理睬。尤其当我挖坑道中间,因为第一次对敌近迫作业,经验不足,挖至外壕时被敌发觉,敌人用挖横沟和埋集束手榴弹爆破加以破坏之后,田文明则更肆无忌惮起来。正当我们喊话时,他竟将一个伪军当场砍头示众,把人头挂在碉堡顶的高竿上,并且站在碉堡上喊道:“你们别穷叫唤了,看看这就是听你们叫唤的下场!”这一下激怒了我们的战士,四十二区队的特等射手李小陆同志,“叭”的一枪打掉了田文明的帽子,吓得他赶快把脑袋缩了回去。
看到政治争取无效和坑道受挫,我们讨论决定,进行强攻。当时我们觉得这一仗是响应毛主席“扩大解放区”号召的首战,也是我们执行军区整个作战计划的第一炮,只能打胜,不能打败。为此经地委再次开会研究,批准了我们的强攻计划,并决定由我去前沿指挥。 十九日夜,月色朦胧。一阵嘹亮的冲锋号响起,部队开始冲向敌碉。我和四十二区队长万振西同志,一起站在敌外壕边上的一个小院内,观察着战斗的发展。看得清清楚楚:由于我们没有重火器,轻武器的弹药也很缺;几年来打伏击、奇袭、化装袭击是有了一套,而对攻坚确实存在着困难。我亲眼看着战士们猛虎似的向上冲,但敌人在外壕内沿反斜面里筑有隐蔽掩体,一个劲地掷手榴弹;田贼带着特务亲自督战,把我们进攻道路封得死死的。部队连冲几次,都被敌人的密集火力阻止在壕沟外边了。
目睹当前这种情况,恨不得上去一拳将所有的敌人统统砸死。这时我和区队长万振西等几个同志当场研究。我心里想:难道攻辛中驿真的是“条件不成熟”和“不可能攻克”吗?不,我们一定还要再作努力,决不动遥在研究中,大家提出,刚才冲锋时看出敌人有个弱点,就是他一下把火力都集中到我们主攻方向上来了。东南、东面火力很弱,是个空隙。当时立即决定多搞几处佯攻,还可以从坑道里运动部队隐蔽接近敌人,这样一定可以打上去。经过具体安排,大家连声说:“好,就这么干!”
我们立即重新组织部队,准备再次发起强攻。天已经快鸡叫了,敌人也许以为我们会知难而退,不料我们突然又一次猛扑上来,而且还是多路“主攻”。敌人一时慌了手脚,火力分散了,阵容紊乱了。这时辛中驿周围到处是枪声,到处是喊杀声,几里以内的男女群众,也鸣锣擂鼓,呼声震天。 突击队的勇士们, 大声喊着:“为冀中人民报仇的时刻到了,冲啊!”他们冒着弹雨,跳过深沟,登上云梯,闯进敌碉。还有从地道里秘密钻进敌阵的战士和民兵,都一齐和顽抗的敌人展开了白刃搏斗。
二十日拂晓,辛中驿的几座碉堡同时升起熊熊的大火,敌人被我大部歼灭。战斗刚结束,两个俘虏兵用门板抬着一个人走过来,负责看押的战士告诉我:“这就是田文明。”警卫员愤怒地拉开盖在田贼头上的毛巾,我看见他满脸血渍、气息奄奄,就对战士说:“把这罪恶滔天的畜生抬下去,他会受到人民严厉惩罚的。”
辛中驿解放了,证明毛主席的“把一切守备薄弱,在我现有条件下能够攻克的沦陷区,全部化为解放区”的指示,完全正确。冀中军区杨成武司令员和林铁政治委员,认为这一战斗已取得了运用坑道爆破和强攻坚固据点的初步经验。紧接着便在冀中地区连续发动了五次进攻战役,取得了极大的战果。在军区统一组织指挥下,仅我们九分区,从攻克辛中驿起,为时不足三个月,即毙俘日伪军四千余人,攻克县城五座,解放了西起白洋淀、东至渤海的广大土地,使九分区一直扩大到天津的近郊。正像毛主席所指出的:“迫使敌人处于极端狭窄的城市与交通要道之中,被我们包围得紧紧的。”我们光荣地完成了毛主席的这一号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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