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进攻的战术演习是在旅部的驻地——王家角的村外举行的。二月的陕北高原，远山的积雪还没有溶化，小河的边沿还浮着薄冰，寒风刮在人们脸上，像刀子割似的生疼。
我们七一六团选出的一营二连二班开始演习了。班长刘绪友带着全班的九个同志，一出现在同志们的面前，大家不禁暗暗喝采：“好棒的小伙!”他们虎彪彪地成一线站在演习指挥员面前，背着一色的三八大盖，一人腰里别着四颗手榴弹，脸上泛着红喷喷的光采。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来，部队经过一九四三年的生产、练兵，已经冶炼出钢铁般的体质。
指挥员给他们下达了战斗命令：“目标正前方，五百米，无名高地，敌人的前哨阵地。你班迅速通过前面的开阔地，通过小桥，把敌人这个前哨阵地拿下来，掩护后续部队攻击敌人的主阵地。”
刘绪友复诵了一遍，然后向全班同志作了简单的交代和动员。
“战斗”开始，对面高地上的假设敌以密集的火力封锁了刘绪友班前进的道路。只见他们全班十个同志成散兵队形，一会儿像长虫似的匍匐前进；一会儿像猛虎扑羊似的从一个洼坑跳到另一个洼坑；“敌人”的火力一停顿或者稍一松缓，他们便像一群飞燕似的，轻捷地从开阔地跃进。这一段好几十米、毫无隐蔽物的开阔地带被他们顺利地通过了。他们的动作引起了参观的同志不时传出“啧啧”的赞叹声。的确，刘绪友班动作的矫捷和正确是无懈可击的。
通过了这一段开阔地，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十来米的小河，积雪初化，河水翻滚着细微的浊浪，河上横着一座木板小桥。高地的“敌人”正以密集的火力封锁着这座小桥。怎么办呢，过桥吗，这样会遭到“敌人”火力的杀伤，而且会迟延进攻的时间；可是指挥员下令是要他们通过小桥的。刘绪友同志面临着一个难题，不单是班里的九个同志在等待着他下命令，参观的同志的千百只眼睛也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哩!
刘绪友匍匐在一个地塄坎下，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然后向班里的同志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隐蔽好不要动。他一个人匍匐前进到小河边，仔细一看，河水并不深，完全可以徒涉，于是他朝后面的同志又打了个手势，自己首先跳下，其他同志也都“扑通!扑通!”跳到河里。由于“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座小木桥上，所以他们很顺利地渡过了这条小河，很快进到了冲击出发地。
这时候，参观的同志纷纷议论起来，有几个同志竟热烈地争论起来。开始是一个山西战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为啥要过河嘛?真可惜，这个动作破坏了个第一名。”
这个山西战士的话刚说完，旁边马上有几种口音同时质问他：“你说怎么破坏了？”
这位战士理直气壮地说：“刚才评判组下命令明明叫他们从桥上通过，可他们偏偏要从河里过。”
“我说他们这样做得对，‘敌人’的火力这么凶，从桥上过会增加伤亡，只有傻瓜才这样干哩!”
“不管怎样说，违反命令就是不对!”
“人是活的嘛!指挥员有权利根据实际情况、敌情的变化、地形的特点，灵活处置。”
山西战士虽然无话可说了，但总是有点不服气，沉默了一阵，又偏着头说：“总不能灵活到不服从命令嘛!”
争论的另一方沉默了，有个人小声地说：“这倒是个问题：服从指挥员的命令呢，还是……”
山西战士不等人们说下去，就带着洋洋自得的口吻说：“我说就是有问题嘛!”
最后，有人说：“现在且慢下结论，怎样做才是对的，评判组会下结论的。”
演习仍在继续进行。刘绪友他们以一部分同志从正面吸引装敌人”的火力，另一部分同志从翼侧迂回上去，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很快，山头上竖起了一杆胜利的红旗。
演习结束了，争论却没有结束，在回驻地的路上，山西战士先学着人家的声调说：“怎样做才是对的”，然后又加重语气说，“千有理万有理，不服从命令总是没有理！于是更激烈的争论又开始了……
评判组的结论是什么？人们等待着。然而，评判组的会议上，也引起了争论，没有统一的意见，问题提给了旅首长。
“怎样做才是对的?”
在评判总结会上，旅长并不正面答复这个问题，他笑着说：“先问问那个班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过河的时候，你是不是忘记了指挥员的命令，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刘绪友同志笑着回答：“命令怎么能忘记呢，假使我们强行从桥上过去，一定会遭受到伤亡，而且迟延时间，那么就会影响任务的完成。指挥员下达命令要我们通过小桥，但我一看，河水并不深，当时我就想：演习和战斗一样，既然从河里徒涉比从桥上过去要安全、迅速，为了对战斗负责，对同志的生命负责，所以我就从河里过去。”
旅长赞扬了这个班和刘绪友的做法，他说：“今天的演习就是为了明天的战斗，一定要从实际出发。只要不违背消灭敌人这个总任务的精神，在具体执行、完成过程中，各级指挥员完全有权利而且应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置。今后的训练，一定要反对形式主义和教条主义，我们不要把战士训练成为机械执行上级命令的机器，而要培养部队机动灵活，智勇双全的战斗作风。”
“旅长的话真对。”人们议论起来，“我们的部队所以如此坚强，正是由于我们的战士懂得为什么战斗，懂得怎样去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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