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团练兵开始得早些,所以旅政治部要我和一些同志到八团去了解练兵情况,为的是总结一些经验,供领导上参考。练兵,虽然是部队的经常工作之一,由于这年的练兵时间比较集中,又特别强调了群众路线的练兵方法,就必然会产生新的问题,也就会有新的经验。
我们到达八团二营以后,立即着手进行一些调查。正如预先估计到的,对于群众路线的练兵方法,有一部分干部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接受它、理解它、运用它的。有位马排长就感到别扭,嘟嘟囔囔地说:“练兵也走群众路线?没有一两手,还能当干部带兵打仗?跟着我练,错不了!”
根据二营负责同志的介绍,这位马排长,战斗经验比较丰富,军事技术上有一套,特别是还有一手好枪法。他小时在家就跟着父亲打过猎,后来在西北军里混了几年,在射击上可以说是十枪九准,他常说:“艺高人胆大。不是黄天霸,就不敢进落马湖!”对于练兵,西北军的一套给他影响很深。他说:“我当年练枪法,枪托没少吃,皮带没少挨,眼泪没少掉。这不是耍嘴皮的事,就要死练!”
练兵的进度很快,成绩也要求很高,在练投弹、刺杀时,他们排的成绩还不错,还看不出马排长的那一套“死练”的方法究竟有多大的缺点,可是射击训练中,问题就来了。
马排长的办法就是死练举枪瞄准。他说:“每天举上几百下,臂力出来了,打枪就有准头。”什么才是正确的瞄准?他只能含糊地说:“有了准头,八九离不了十。”战士们举枪举得胳膊也红肿了,射击成绩就是不好,有人吃“烧饼”,有人吃“油条”,弄得好几天,排长和战士都垂头丧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全排都在嘀咕,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不相让。马排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叨叨没完:“我说是死功夫,不死练怎么行,可就是不听我的!他走到这个战士身边说一声:“使劲!走到那个战士面前喊一声:“再来!越是马排长催得紧,战士们就越慌手脚……
那天我到三班去,发现战士们练兵的劲头比以前差了,只要排长一走,大家就聊开了: “咱打仗可没含糊过,练兵倒成了笨兵了。”“生产那阵子,咱排也没落到谁后边,现在倒变成罗克排了。”有个战士名叫单铁柱,对我们说:“咱几次提意见,说得改改这种训练方法,可我们排长那股拗劲,哼……”
事情很快引起营里的注意,营首长与我们工作组研究后,确定由教导员和马排长谈一次话,摸清问题的症结,再具体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营教导员见马排长第一句话就说:“你们的刺杀、投弹成绩都不错呀!这和你的领导分不开,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不错什么呀! 将将巴巴及格了。”马排长耷拉着脑袋,偷看教导员一眼又说:“我们排现在卡住了,射击上不去!唉!”
“现在咱就扯扯这问题。”教导员说,“领导早就说过了,部队的武器是缴敌人的,各式各样的枪都有,而且又都是老枪,误差很大。所以光是要求战士天天练还不行,更重要的是还让同志们熟悉自己枪的特点,再根据射击要领去练,成绩一定会比现在好。所以,练兵不仅是教与学、出操上课的问题,而是一个有组织领导学习的群众运动,只靠简单的命令行事不能解决问题。你们排的战士都是老兵了,要相信群众的创造性。”
“聪明人一点就透,湖涂虫说千遍也白费力。”马排长气冲冲地说了一句。
“不能这样看问题。”教导员耐心地说,“咱团那挺老掉牙的重机枪你是知道的,机枪班对它简直失去了信心。可是咱团政委余秋里同志和机枪班的同志,三琢磨两琢磨,打的成绩还不错。只有几天工夫,死机枪‘咕咕咕’地叫起来了。”
“我怎么能和政委比呀!”马排长说。
“话可不能这样说呀!政委说,他对重机枪也没有什么大研究,只是和机枪班的同志一起琢磨,你一个点子,他一个计谋,大家凑起来,就变成了完整的经验了。这话说得真好,众人是圣人嘛,谁有优点就向谁学嘛!很多战士因为自己成绩不好,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有的偷偷哭,咱们当干部的就要好好保护战士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积极性。有的同志对于怎样带兵、养兵、练兵这一套崭新的东西,常常理解不透,或者用一个时候忘一个时候。经过整风运动以后,我们要在练兵方法上也大大前进一步!教导员意味深长地说着:“下一阶段练兵还很紧张,你们排可要迎头赶上啊!问题嘛,多听听战士的意见准能解决。” 据说马排长回到排里后, 狠狠地抽了半天烟。 夜里也睡得很不踏实,还说梦话,什么 “死功夫死练”、“启发战士积极性”、“天下就有砸不开的死脑筋”、“发挥群众智慧” ……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教导员一同到了三排。马排长不停地抽烟,见我们来到,才吹哨子,吆喝着:全排集合。
马排长带着情绪说:“咱们排射击训练的成绩不好,现在来个群众路线,来个兵教官。完了,大家发言!”
战士们,这人看那人,那人看这人,弄不懂排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也不发言。马排长又气呼呼地催促着:“快,快,有话就说。平时喳喳喳的像喜鹊,现在嘛,当讲不讲,变成没嘴葫芦啦!”马排长越催,战士们越不自在,一时僵住了,操场上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好,我来说,咱革命部队讲的是民主!”李铁柱憋不住了,先来一段“引子”,然后说起正文:“枪跟枪不一样,人和人不一般;再说,枪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对不,同志们!可咱们排长呢,不管老套筒,不管三八大盖,不管张王李赵,就是一个要求!枪也是死的,人也是死的!就说我吧,我击发时耸肩,这可不能怪我,左肩胛里还有颗鬼子送的子弹头嘛。 ……”
李铁柱一说,战士们议论开了,有人说:“我这条枪,后坐力大……”有人说:“怕我的眼有毛病,我瞄得准准的,排长却说我偏右下了。”
“报告,我说。”有个班长接着发言:“排长讲射击学理讲不透,就光叫练,练,怎样练呢,就不像我在军士教导队时,教员就告诉我们什么是正确的瞄准,告诉我们风向的影响 ……”
这样,一个跟着一个地讲开了……
在休息的时候,马排长坦率地告诉我们:他听到战士们的意见,开始还有点不自在,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心里甜丝丝的,自己对自己说:“怪,这帮人,真还有点学问哩!”他看着战士们,脸那么熟,倒像是新相识一般……
在教导员的帮助下,马排长让战士们分开练习举枪瞄准以后,就把那个在军士教导队学习过的班长、李铁柱等几个人找到屋里,开了个小会,商量了一些办法。
这一下,排里就出现了新情况:那个在军士教导队学习过的班长担任了全排的射击学理课的讲授,李铁柱专管校正枪支误差,还有一些人管检查和校正瞄准动作……
这天,有个山西战士在练瞄准,马排长问道:“你瞄的什么地方?”山西战士回答:“红心正中间 。”“你再瞄一枪 。”这个战士又瞄了一枪。马排长在一旁看得清楚,原来他击发时,肩膀一动,枪口朝下一偏,难怪必须把瞄准点偏高一些了。马排长一拍屁股站起来说道:“找到了,原来病根在这里。”他把道理给这战士一说,这战士乐开了:“排长,这下算找到毛病了!我一定练好它!”
经过马排长和检查瞄准的同志一摸底,找出了瞄准方法上的问题有二十几条。经过马排长和李铁柱挨着个检查枪支,十五六支枪,有三十多种毛玻这一来,大家心里也亮堂了,谁都知道自己的瞄准方法有什么问题,自己的武器有什么毛玻战士们练兵的积极性就更加高涨,往往熄灯号已经吹了,可是大家还不肯离开练兵抄…
日复一日地苦练,成绩一天天地上升。时间过得真快,马排长和全排战士,经过一个多月废寝忘食地苦练,终于取得了射击成绩优秀。
又是一年春草绿,我旅从冬到春的大练兵结束了。许多班、排、连,正像马排长那个排一样,从少数人教,到发动大家练,从点滴经验汇集成系统的经验,使每个人更加熟练了自己的武器。这是运用毛主席提出的“官教兵、兵教兵、兵教官、官兵互教”的群众路线练兵方法的结果。马排长兴奋地对我们说:“我算服了!群众路线威力无穷,群众路线威力无穷” 我和旅政治部的一些同志也从马排长的这段经历里学习到很多东西,使我们又重温了一次《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使我们对于一切工作必须走群众路线的观点认识得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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