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上人山人海,到处是热气腾腾的劳动景象,一锹一镐地把千年沉睡、万年不醒的荒山野岭敲醒了。你瞧!蔚蓝的天空,密密的梢林,黑压压的荒地,金黄色的熟土,构成了一幅多么美妙的图画。你听!小鸟在树梢上尽情欢唱,姑娘挑着开水边走边唱《信天游》,牧童骑在牛背上用笛子吹奏着《白马调》,开荒的健儿们挥舞着镢头,呼喊着洪亮的劳动号子,这又是一部多么雄壮的生产大合唱!
李老汉的土地就在军队农场附近,从早到黑,我们都和他在一起劳动。
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地劳动,这是李老汉生平第一次啊!这位祖祖辈辈受尽折磨的老人,多少年来的梦想一旦成了现实,干起活来比任何人的劲头都大,事事都做在别人头里。除军队给他的二十亩熟地以外,他还开了五亩荒地。看来,今年种三十亩地的计划是大有希望了。李老汉每天起早贪黑,风里雨里地辛勤劳动着。不出几个星期,这位生产经验丰富而又重视深耕细作的老农,已把几十亩地深翻过一遍。土坎也刨得干干净净,地垄收拾得平平整整。去冬积下的肥也全都运到了地里,开始按照土质和节令下种了。单等一场及时雨下来,便可看到劳动的成果了。
不久,我因公和李老汉分手到延安去了。离开的时间不算太久,可是庄稼长得真快呀!当我回来路过李老汉的田边,已是绿油油的一片,高粱、玉米、黄豆、糜子、谷子,哪一样都比别人长得整齐、茂盛、茁壮。
这时,李老汉正带着孙儿,钻在又深又密的包谷地里锄草。我特意前去看他的庄稼,和他谈谈近来生产、生活有什么问题,还没开口,被他小孙儿看到,一声叫喊:“爷爷!叔叔来了。”李老汉应声回头,见我站在田边,就急忙走出来拉着我的手。我指着庄稼对李老汉说:“真是有志不在年高,你的生产成绩不赖啊!李老汉笑得嘴都合不上来,半晌才说:“天意人意顺,今年定是好年成哪!”
我们席地而坐,望着碧绿的田野畅谈起来。李老汉告诉我,他有桩心事早就想找我谈谈。他说:“政府规定难民开荒三年不缴公粮,那怎么行呢?俺老汉今年能够丰收,全靠政府和军队的帮助呀!我拿定主意,等收割以后,挑选最好的种子送给政府,表表我的心意。”
自从李老汉被选进难民委员会以来,开会,听报告,上夜校,联络难民搞生产,各方面都很积极,心也更加亮堂了。他常对自己的婆姨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俺穷人有今天,全靠共产党。”他婆姨也是一个勤劳的妇女,每天除忙着做饭、送水、喂猪、养鸡外,农忙季节还得下地帮忙,而且经常利用老汉、孙儿睡觉后,把纺车搬出来悄悄纺线线。本来政府规定每斤棉花交十二两线子,而他总要多交一两二两的。他们老两口,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共产党和政府的恩情。
这时候,我所想的却是了解他的近况和如何向这位老农学习。搞农业是门很大的学问,光卖力气,不学生产知识是不行的。因此,我对李老汉说:“党和政府的帮助是事实,可这也是你辛勤劳动的成果。你是一个生产能手,有丰富的生产经验,我们闹生产的知识还很少,今后还得请你多多指教,一定不要客气,给我们当生产顾问。”
自此以后,李老汉就成了我们真正的生产顾问了。每天,他都要到我们地里来转转摸摸,只要他看到的,晓得的,就一定诚心诚意帮助我们。虽然他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但是邀请他参加研究生产时,谈起生产经验来,总是一套一套的,很有条理,也很仔细,恨不得把所有的经验一下都教给大家。他经常耐心地告诉战士们:“种庄稼劲儿要大,功夫要到家。深耕细作,才能多打粮食。”当他见我们地翻得不够深细时,就指点说:“小伙子,干活劲头真招人喜欢,可是到底还是年轻人,经验少,有些活干得不够细呀!你看,石头,梢子,狼牙刺不刨干净,将来庄稼怎么长得好呢!”我们的瓜菜种下的不够匀,他就比划着说:“种菜要密度合适,按时施肥,打岔,锄草,松土。种菜要像姑娘绣花一样,粗工出不了细货呀” 说罢,就亲自动手,帮我们干活。
一天夜里,我们开罢会经过地边,见有人在黄瓜架旁摸摸索索。站定一看,原来正在给黄瓜打岔分枝。通信员向我打赌似的说:“这不能是别人,一定是李老汉。他黑夜偷偷帮助我们干活已不止一次了。”
前些日子,我就听通信员说过,他每次日里夜里送信,经常遇到李老汉不是在地里弄弄这个,翻翻那个,就是在圈内喂猪、喂牛。这时,我十分感激地走上去说:“老人家,上次半夜淋着大雨,抬着一个患急性阑尾炎的战士到医院去,把你累病了。前些日子修补山洪冲垮了的工事,又累得你躺了好几天。以后...”
“俺是到自己的地里,顺便看看你们的庄稼。好,好!俺这就去睡觉。”李老汉说着,拔腿就走。
“以后再不许这样了!”我朝着他的背影喊着。
“听——到——了——。”李老汉转头回答。这充满笑意的声音,在山谷里回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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