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沦陷,日寇便把它当作一个运输中枢。他们从华南抢劫来的大量资财要经此运回日本,由日本输送到东南亚和我国西南各战场的军火也要经过这里。广九铁路被东江纵队切断后,他们又开辟了一条从汕头到香港的海上运输线。这时候,我们东江纵队税收班,正在大鹏湾一带活动。看着一船船同胞的血汗被劫走,一船船杀人的武器运进来,我们真恨不得把鬼子的船只都打翻。
一天,纵队部忽然给我们补充了二十多个战士,并指示我们将税收班改编成海上游击队,切断敌人的海上运输线。同志们都高兴地说:“这回可该出出气了。”
我们不熟悉海洋,没有海上作战经验;装备也很差,只有三只小木船和一挺重机枪。在这样的条件下,怎样才能切断敌人的运输线呢?这个时候,纵队政委林平同志来了。他指示我们说:“首先要团结好渔民。渔民就是你们战胜海洋的老师,又是你们的侦察员。其次,要刻苦锻炼。这样,你们这群‘旱老虎’,就一定能变成‘深水龙’。至于武器,敌人多得很,就等你们去接收了。”根据林政委的指示,我们首先开始发动和组织渔民。
大鹏湾,位于南海之滨。这儿的人民,多靠捕鱼为生。千百年来,渔民们一直过着非人的生活。他们要给渔霸缴纳赋税,给海匪“进贡”,辛苦一辈子,死了还不许埋在岸上。日本鬼子开辟了海上运输线后,见了渔船就抓,渔民们的生活就更困难了,不敢出海捕鱼,只有在海∵捞点鱼崽、细虾,维持活命。
但是,这里的渔民很早就受过革命的影响。他们有的支援过省港大罢工,有的还参加过广州起义。因此,当他们知道我们就是当年的红军,来领导他们打鬼子时,反抗的火焰立刻燃烧起来。我们根据渔民的要求,首先除掉了郑寡妇、陈猪仔等汉奸,废除了苛捐杂税和统治渔民的各种规定,又帮助渔民成立了渔民乡政府、渔民小学和各种群众组织。然后,一面救济贫困的渔民,一面组织大家修船补网,出海捕鱼,开荒生产。
渔民翻了身,十几个青年渔民参加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接着,我们便在大鹏湾的羊槽湾,开始了紧张的海上练兵。
海上训练,首先要克服晕船。我们这些“旱老虎”第一次出海,才航行了十里路,就全都呕吐了。有的人吐完了饭,又吐水,最后竟吐起血来。渔民们听说我们遇到了困难,都主动跑来向我们介绍航海经验,传授防止晕船的秘方。渔民出身的战士吴满友和石观福,成了我们海上训练的骨干。出海时,他们掌舵、摇橹,当老师、作示范,为晕船的同志端水;返航后,又替晕船的同志站岗、放哨,并架起秋千,带领大家锻炼。我们白日黑夜在海上漂,风里雨里在海上转,同志们的衣服整天都是潮湿的,个个呕吐得脸黄、眼昏,但大家仍以无比坚强的毅力坚持着。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苦练,我们终于习惯了海上生活。
我们的武器,除了一挺重机枪和几支步枪外,就只有一些渔民炸鱼的渔炮。要消灭敌人,并夺取武器武装自己,就要求能跳上敌船,进行白刃格斗。跳船,跟在陆地上跳远、跳高可就不同了。特别是要从小船跳上大船,就更加困难。刚开始,有的人腿一蹬,船一歪,还没跳出去,就落进海里。有的人眼看跳上了大船,可是脚刚落下,船身一歪,又仰进海里。在学习跳船的过程中,碰掉脚趾甲的,崴了脚脖的,撞破膝盖的,跳肿腿的,极为普遍。但是,谁也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一次跳不过去,两次、三次……经过一段艰苦的锻炼,我们又闯过了这一关。
海上瞄准,目标时起时伏,要构成“瞄准基线”,十分困难。渔民郑大爷知道后,特地跑来向我们介绍他当年打海匪的射击经验。在他老人家的耐心指点下,我们也很快地把这门技术学到了手。
三个月的苦练结束了。在广大渔民的帮助下,我们还学会了掌舵、投渔炮和观测气候变化。我们这群“旱老虎”,真的变成了“深水龙”。
冒风雨夜歼“挺进队”
海上战斗开始了。
八月十三日,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横冲直撞的炮艇。十五日,渔民又向我们报告:黄竹角停泊着三只敌船。同时,纵队港九大队的黄高扬主任也告诉我们,敌人新组成一个“海上挺进队”,由一个日本军曹充任队长,要我们特别注意,免得吃亏。这一情况表明,黄竹角停泊的三只船,就是“海上挺进队”。这是敌人在大鹏湾内秘密安下的一个“活动据点”。他们企图借此保护“海上运输线”。队长令我带领小队,趁敌人立足未稳,采用夜袭的办法,坚决拔掉这个“活动据点”。
浓云遮住了月亮,水天茫茫,西南风呼呼吹着,把白帆吹涨得像挂在桅杆上的大鼓。我们的两条小船,在吴满友、石观福、丘求等同志的操纵下,乘风破浪,向黄竹角驶去。
第一次海战,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同志们都伏在船上,没有一点声息。我嘱咐大家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吴满友、石观福等人,一面掌舵,一面鼓励大家沉住气,莫乱动。四周一片漆黑,虽然我看不清大家的动作和表情,却感到每个人都非常坚定地用力瞪着眼,紧紧握着枪,时刻准备战斗。一会儿,忽然下起雨来。雨点儿扑扑簌簌打在帆上,打在大家身上。同志们立刻活跃起来了。因为这正是我们盼之不得的好天气。敌人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时去攻击他们。
夜两点,我们来到洪石门海面。猛然间,从黄竹角射来一道手电光。同志们就像渔民发现了鱼群一样,立刻迎着手电光驶去。
进入黄竹角海面,忽然发现三条大木船并排停在一起。按照战前的计划,二号船向敌船左侧驶去;我坐的一号船,直插敌船右面。
小船飞驰前进。眼看快要接近敌船了,这时,随着敌人的一声喝问,“砰、砰”打来两枪。敌人发觉了。偷袭立即变成了强攻。没等敌人打出第三枪,我们所有火器,便同时横扫过去。一道道火光,织成一张火网,笼罩着敌船。正当我一号船准备发起冲锋时,风力骤减。敌人趁机向我一号船开火。吴满友冒着弹雨,奋力划起桨来。就在敌人集中火力阻止我一号船前进时,我二号船却隐蔽地接近了左边的敌船。二号船在离敌船尚有二十米远时,小曾便一连投出两颗渔炮。一阵巨响,敌船马上燃烧起来。这时候,我一号船也接近了右边的敌船。石观福抢先投出一个渔炮。中间的敌船见势不妙,升帆就跑。正在船头打机枪的丘求同志,顺手操起根长篙,钩住了敌人的帆绳。只见他用力一蹬,小船随着船篙一悠荡,他就飞上了敌船,大喝道:“哪里跑!这时,石观福和其他几个战士也手举渔炮,从被炸起火的敌船上,跳上要逃的敌船。敌人被吓得丧魂落魄,急忙降帆求饶。最后清查俘虏时,横直找不到鬼子队长。原来渔炮一响,他就投海了。
敌船燃起的大火,把黄竹角海面照得通红。不一会,敌船沉没了,雨也停了,一轮红日升出海面。我们迎着黎明,扬帆而归。
初战的胜利,更提高了我们切断敌人运输线的胜利信心。接着,我们又在南沃口、大浪口,截获几条满载军用物资的敌船,消灭了大鹏湾的海匪。这一连串的打击,迫使敌人独船不敢航行。
巧装打入获敌电船
“海上挺进队”被歼之后,广大渔民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参军热潮。为了更有效地配合海上游击队打击敌人,上级调队长和一部分队员到了主力部队。我们七十余人,继续坚持在大鹏湾。上级令我担任队长。
鬼子丢了“海上挺进队”,恼羞成怒,纠集了驻香港、九龙的陆、海军,对大鹏湾开始了残酷的大“扫荡”。我们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采用了避实击虚的战术,有时分散隐蔽使敌人扑空;有时又集中出击抄敌人的后路。这样不久便把敌人的“扫荡”粉碎了。
一天凌晨,一个渔民跑来报告:敌电船一艘,大木船两只,停泊在水头沙海湾。这时候,敌人在我打击下,运输船没有炮艇掩护,不敢自由往来。敌运输船居然敢进入大鹏湾,显然也是仗恃其炮艇和电船的保护。要彻底切断敌人的“海上运输线”,必须继续打击它。可是,敌人的炮艇在哪里?电船上的兵力、装备怎样?这些我们全不了解。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召开支部委员会进行了讨论。会上有人提议:“在陆地上,我们可以化装袭击敌人,在海上,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呢?”他的话提醒了大家。经过研究,支委会决定选派三个同志,化装成渔民,暗藏渔炮,划一小船靠近敌电船,作为突击队。主力沿水头沙岸边,隐蔽地接近敌船,打它个措手不及。
我们一色渔民打扮,分乘两条船,绕过水头沙山角,在一道岩石后面隐蔽起来。这儿离敌船约二百米。只见三条敌船平排在一起,中间的电船,约三百吨,两边的木船,各有百多吨,都满装着军用物资。三个鬼子在海里游泳,五个鬼子正坐在电船上聊天。我们刚作好了冲锋准备,杨元、罗兴、钟国阶驾驶的突击船便出现了。他们身穿紫色的渔民服装,手持钓竿,船头上还摆着一些活蹦乱跳的鲜鱼。电船上的鬼子见有鲜鱼,立刻“呱啦、呱啦”向他们喊叫起来。小船立刻划向电船。只见杨元、罗兴,一人手提一串鲜鱼,递向鬼子。正当鬼子伸手接鱼的时候,钟国阶胳膊一抡,一颗渔炮便飞上了电船。小船一拐,便躲到了木船的后面。渔炮在敌电船上爆炸了。我们一面射击,一面驾船向敌船冲去。离敌船差不多只有一百米时,几个鬼子拿出一挺轻机枪,架在船头。就在这个时候,杨元等同志,已经跳上敌人的木船,对准鬼子又投出一颗渔炮。鬼子丢下枪就向船舱里跑。渔炮爆炸了,我们的两条船也赶到了。战士们跳上电船,迫使鬼子全部投降。在海里玩水的三个鬼子,赤着身子逃上海滩,也被我们活捉了。从战斗打响至结束,只用了二十分钟。等敌人的炮艇赶到时,我们早已押着俘获的船只,安全返回驻地。
前赴后继断敌运输线
鬼子还没有死心,又耍起新的花招。
一天晚上,渔民郑大爷报告:有一条大木船在海上活动。船被蒙盖着,看不出是敌船,还是商船。
估计有两个可能:一是鬼子伪装的运输船,企图蒙混过去;一是藏有重兵的军船,梦想迷惑、欺骗并消灭我们。在支委会上,大家一致认为后一个可能性大,并认为如果能把这条载着重兵的敌船消灭掉,敌人的海上运输线就有可能被切断。大家又仔细分析了敌我力量:根据敌船大小,估计最多能载四十人,和一挺机枪、一门小炮;我们有七十多人,三挺轻重机枪,兵力、火力我们都占优势。而且我们的船小,速度快,驾驶灵活,只要接近了敌船,他的炮就会失去作用。支委会决定:坚决消灭它。
经过一夜的准备,第二天我们就出海了。驶过关门口海面后,便发现了敌船。我用望远镜一看,好高大的帆啊!船身虽被篷罩着,只露出船头和船尾,但也不难看出绝不是商船。我立刻命令作好战斗准备。
我们一面警惕地注视着敌船的行动,一面加快速度前进。半小时后,接近了大浪口。距敌船只有三百米时,敌船先向我开火了。我们的轻重机枪和步枪,也立即还击。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打得海面溅起片片水花。大浪口本来就风大浪大,此刻更像无数蛟龙在海里翻腾。 “不要犹豫!”“靠近它,它就没有本事啦!”战士们呼喊着、互相鼓励着。我仔细观察着敌人的火力点,发现船尾的射击最猛。急忙命令一、二号船一齐向船尾射击,掩护三号船冲锋。由于风浪太大,三号船被吹到敌船左侧,没能接近船尾。邹来连续投出了三颗渔炮,也都从船篷上滚到海里。当他刚站起来要投第四颗渔炮时,一颗子弹打过来,他倒在船上。石观福立刻又举起了渔炮,还没扔出去,也倒下了。这时候,三号船上的火力也减弱了,这一切表明,三号船处于不利的地位。我急忙命令一、二号船掩护三号船撤退。三号船刚掉过船头,船帆哗地落了下来。在这紧要的关头,只见吴满友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冒着弹雨,嗖嗖爬上了桅杆。刚爬上去一会儿,他便从桅杆顶上滑下来。我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正当我为三号船的处境焦急的时候,忽然看到吴满友同志强支起身子,把帆徐徐升了起来。接着,他躺在船板上,一手把舵,一手拉紧帆绳,小船迅速脱离了险境。
就在这时,二号船已驶到了有利位置,作好了冲锋的准备。同志们个个瞪着大眼,等候命令。我把红旗一摆,二号船便射向敌人船尾。
一号船上的磨盘机枪,不停地向敌人射击。二号船也边打、边进。敌人见我二号船驶近,集中火力阻止前进。这时,撤到右后方的三号船,忽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只听到二号船上有人在喊:“三号船上的伤员同志在支援我们了!快呀!”随着这喊声,船速更加快了。不一会便接近了敌人的船尾。
丘求一连投出两颗渔炮。顿时,浓密的烟火,把整个敌船吞没了。船篷、船板,纷纷地飞上了天空,又唰唰地落了下来。敌船尾部开始下沉了,有的鬼子奔向船头,有的扑通扑通直向海里跳。跑上船头的鬼子,仍拚命向我射击。我叫会日语的同志喊话要鬼子投降,喊了半天,仍无济于事。一号船上的同志们火了,驶近船头,又投了几颗渔炮,敌船整个被大海淹没了。落海的鬼子,抱着船板,揪着木箱,死不投降,还想弄翻我们的船。战士们更加恼火了,把他们团团围住,一阵枪打、桨砸、船篙戳,把鬼子全消灭在海里。
从此,日本鬼子的运输船,没有舰艇护航,再也不敢往来了。大鹏湾上,白帆点点,渔歌荡漾,海鸥依恋着渔船,矫健地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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