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传保回忆痛歼保田大队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00:39:56

一九四二年中秋节前,我新四军一师三旅第七团,回到了苏中四分区二窎附近。部队刚刚打了胜仗,准备把祝捷和过节合起来庆祝一番。各连排练节目,教新歌,杀猪,买月饼,搞得热热闹闹。谁想,中秋节一早刚起来,情况传来:日寇保田中佐亲率五十二大队(保田大队)一部和一帮“黑老鸦”(伪军),昨夜占了白龙庙,现在正直奔北新桥。
接着旅首长来了指示:保田要钻我们的空子,他认为我们刚攻下石港、灵甸港、宋季港,兵疲马乏,又是中秋节,想搞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呢?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个意外的打击。
“打好仗过中秋节”的口号,立刻在部队中响起。我们研究保田的行动之后,决定派四连先出击,把保田引到二窎附近来,组织部队歼灭它。
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呢?派出四连之后,我们几个同志围着地图,边琢磨,边等消息。保田会不会跟四连来呢?开头,我们估计会来。因为自入夏以后,他连吃了几次败仗,特别是在斜桥、三阳镇被吃掉一个小队以后,他十分气恼,曾多次放风,要找我们决战。今天我们主动给他打招呼,自然会咬住不放。可是,一想到保田这个老滑头,又觉得不是好骗的。这家伙,是日军独立第十二混成旅团南浦少将手下的一个打手,我们跟他交手近三年了,几次想吃掉他,都落了空。
“对付保田,必须有几个方案。”彭德清政委说,“他像个玻璃球,滑得没角没棱,只有一个套子,是套不住的。”说完这话,以商讨的目光望着严团长。
严团长曾经跟贺龙同志当过警卫员,贺总的指挥艺术,给了他很大影响,下达决心快,处理情况果断。他打仗有个习惯,下决心时爱卷袖子。我们和他一块作战,只要看他卷袖子,就猜他准是胸有成竹了。现在四连出击情况还不明,还没到卷袖子的时候。他听了彭政委的分析,深思了片刻,同意地点点头说:“对,对付保田这个老滑头,一个套子是不行的。这样吧,来了就打,跑了就撵,一定要争取在运动中打垮他。”
彭政委又说:“有一条,我们决不跟着它打转转。”
严团长立刻同意地说:“对,不能跟它转。”
我们团的几个同志刚走出村,迎面跑来一匹快马。走近一看,是二营的小通信员,他跳下马,气喘吁吁地说:“报告团长、政委,营长说保田大队没上北新桥,钻到哪里去啦,暂时不明,四连正跟踪去找!”
听到这消息,我们三个人目光一交流,几乎是同声地说:“怎么,保田没上北新桥?”严团长告诉二营通信员说:“要四连停止追,派出少数人继续侦察。”
“是!”通信员飞马而去。
侦察兵、通信员不停地一个接一个报告:保田大队在二窎以南出现。
突然,又一个侦察员报告:“保田大队占领了余西!”
这句话,像锤子似的重重地敲在我们心上。余西,它是二窎偏南一点的村子,距离我们旅指挥部驻地刘家园很近。敌人莫不是要搞我们的首脑机关?这一情况,引起了我们的严重注意。不能继续按兵不动了,要向余西方向调动部队,要保卫指挥机关。严团长两眼盯着地图,另一只手开始卷袖子了。
恰在这紧要的关头,旅首长又来了指示:保田在虚弄刀枪,不要为他迷惑,要稳祝
首长的指示,像猛然捅破一层纱罩,坚定了我们按兵不动的决心。然而,我们几个人心里并不平静,反复看着地图,研究着从今早开始保田这个鬼东西走的“之”字路,考虑着不同的对策。
随着一声“报告”,跑进个侦察员:“敌人又从余西向西开了1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我们,那神情像是说:“首长,快下决心吧,要不来不及啦!”彭政委眼睛一亮,说:“完全证明,保田搞的是调虎离山计,它继续向西,很可能是想调动我们,离开二窎,然后突然掉回头来再进攻二窎。”
严团长说:“这个鬼东西,就是给我们‘刷坛子’!”
根据敌人这一系列的变化,我们断定,它要回过头来,必定要取道夏家渡。于是,我们相应地作了计划,加强夏家渡方向的兵力。严团长把刚才跑来的侦察员叫过来,嘱咐说:“快去,到南边,告诉二营营长,立即作好战斗准备。”
侦察员一听叫他上南,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了,走上一步问道:“团长,叫我上哪?” “南边,二营”,团长看他不动,补了一句:“快跑步!”
侦察员应了声“是”,飞似的出了指挥所。这时,我们才想到没吃早饭,便叫警卫员快搞点吃的,吃饱好打仗。
警卫员送上饭,我们刚咽下几口,南面二营方向传来了激烈枪声。果然不错,保田大队转到夏家渡方向来了。在战场上,指挥员最大的愉快,是敌人按着我们设想的走。枪响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几个人分头跑出了指挥所。

按照分工,我带了两挺重机枪,赶到了二营五连阵地上。
保田大队已经展开了。用机枪、小炮压着五连,拚命穷攻。这只老狐狸,从余西那边抄小路一转回头,认定了这儿是个“弱点”,想速战速决,咬上一口就走。我心想:保田呀保田,好一个“聪明”的笨蛋,你从早到现在,虚晃了几枪,并没分开我们这个团,没调开我们一兵一卒,反倒使自己落了两脚泡,今天要在这里和你算总帐了!
枪声紧,炮烟浓,从平地很难观察,我登上了旁边一个房顶。举起望远镜一看,顿时发觉和保田这笔帐有个算头。敌人一面进攻,一面做工事,掏枪眼。看来保田也是两套,一套是如意算盘,吃掉我们五连;一套是不如意的打算,准备攻不动固守。为了使团长、政委了解这个情况,我跳下房顶,跑回了指挥所。
这时粟裕师长、刘先胜旅长、吉洛(姬鹏飞同志)政委,都亲临前线了。在首长们的意图下,拟定了这样的方案:先把伸到五连阵前的一股敌人包围住,把敌人切为两截。这样,既便于我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同时包围了这一股,也就拖住了那一堆。分割包围的计划,密定为吹三次开饭号。一次开饭号准备,二次开饭号出动,三次开饭号完成包围。
方案议定,我又来到了五连。
任务传下去,五连刚刚作好准备,身后传来第二次开饭号。这时,埋伏在二窎附近的三支机动部队,跑步出动了。五连这边,是等第三次开饭号了。就在这时,发生了新的情况,五连阵地前扬起一片烟幕,眨眼的工夫,前边那片开阔地不见了,变成一个阴沉沉,雾腾腾的烟海。
敌人搞什么名堂?逃跑呢,还是反击?五连连长彭家兴跑到我面前,一口咬定说敌人要跑。他也卷着袖子,一手抓着帽子,着急地说:“参谋长,快下命令吧,只要你说一个冲字,不干掉对面这六十多鬼子,把我彭家兴的头搬回来!”
这个同志,是有名的“猛子”,枪一响,连饭都不吃,说声冲锋,挥着驳壳枪就往前跑。我看他那么着急,便说:“胜利不是靠一个人、一个连,兄弟部队包围不上去,你们一个连冲,把敌人撵跑了怎么办?”
他不说话了,着急地四处看看。号音,号音,我和他一样,迫不及待地希望传来号音。 突然,清脆的号音传来,彭家兴正要跑,又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吹的不是“开饭号”,而是停止前进。彭家兴梗着脖子,明知故问地说:“这是什么号?什么号?”我没回答他,又听他连声说:“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我思索了片刻,冷静下来。知道严团长指挥上从不犹豫,一定发生了新情况,便回头对彭连长说:“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我马上回团指挥所去。”说着跳出工事。
跑到指挥所,扑了个空。一个警卫员不知从哪里搞来两个粽子,塞给我说:“团长留给你的。他和政委向那边去了。”说着指指西南方向。我哪里还有心吃粽子,顺着他指的方向跑去。
在一个堤埂上,见到了严团长和彭政委。这才知道,他们发觉了保田要跑,临时变了主意,稳住他。彭政委说:“大打,他害怕;小打他不在乎;我们就来个不大不小,先拉住他。” 严团长指指西南方向两个人家说:“现在三营六七两个连,正从那儿攻,只要把这地方占领,保田就得在这里过八月节!”
这时,我猛然记起一位首长说过的话:“一个指挥员,不但要会写作战计划,更重要的是改计划。”团长、政委这一笔改得好,改的快,要不,包围圈还没形成,五连猛一冲,一定把保田这个玻璃球踢跑了。
保田虚晃两枪,没调开我们。见机会不好,想收兵了,可是他又舍不得罢手。特别是看我们压得不紧,便在夏家渡又停住了。好,我们要的就是这一着棋。
进攻独立家屋的六七连,一左一右地交替前进。这两个连队,在七天以前,还属两个团建制。六连,是老七团的,七连是老八团的。在“精兵简政”中,合并到一个营来。今天虽然初次配合作战,却像一个人身上的两个拳头,协同得十分好。六连战士喊:“向七连学习!” 七连战士叫:“向六连看齐!转眼工夫,他们攻占了那两座院落。这样,不仅推开了进攻夏家渡的两扇大门,而且把西、南两面敌人的退路切断了。
天约黄昏的时候,保田率领的日伪军便像粽子里的枣子一样,被紧紧地包住了。当然,一个粽子一口是吞不下的,必须慢慢咬,细细嚼。

晚上,银盘似的月亮挂在晴空。各营的干部都来到了团指挥所。严团长分配了任务后,对这次进攻,特别提出了三个要求。一要狠,二要稳,三要猛。说到猛和狠,严团长习惯地卷起袖子,说:“跟保田斗了三年啦,他天天挖空心思抡我们,我们也想抡他,今天在这里算总帐。告诉战士们,要擦亮刺刀,干硬的!”末了,彭政委把保田这次行动归纳成三句话: “来得刁,打得滑,守得稳。”他特别提高嗓门说:“狗急会跳墙,保田越到死处,越要拼命挣扎。”
会后,各连迅速完成攻击准备。一声号令,部队从四面发起了猛攻。一交手,保田又耍了个鬼点子,用密集的火力拦住三面,一步也不让我们靠近。只有北面一枪不响,放我们五连往上攻。严团长愕然地叫了一声:“有鬼!立即派人通知五连:停止前进,坚决堵住北面,防止敌人反击、逃走。
此时,二营教导员柴如奎同志,已经率领五连涉过河水,占领了南岸。他们接到团长的命令刚刚停下,天空突然出现了许多颗照明弹。接着鬼子兵嗷嗷地叫着反冲出来。情况十分明显:保田打算居高临下干掉我们的五连,然后一个冲锋压下来,涉过河水,从五连方向直插北新桥,逃向南通。幸亏团长发觉得快,要不然,五连硬往上冲,正中诡计。
此时此刻,保田的兵力全部压在五连身上。机枪响,手榴弹炸,刺刀在火光中闪动。鬼子冲上来,五连反下去。严团长一面命令号长调机动部队跑步上去,支援五连;一面派人通知西边攻击的一营,乘机往上攻。
我们团的几个同志,跑步来到了五连背后。只见五连阵地上一片火海,一片喊杀声。不幸的消息接连传下:柴教导员负伤,彭连长负伤,指导员英勇牺牲……
情况,紧得使我们透不过气。严团长两只袖口全卷到肘部以上,大声叫着:“机枪连,上去!”“小炮班,开炮!”
五连战士背水迎战,一部分人退到水里,站在没腰的河水中英勇抵抗。彭连长脚部负伤后,坚持不下火线。他用一条腿支撑着地,半蹲半跪地顶在那里,向战士们呼叫着:“共产党员们!顶住!坚决顶住,决不放走保田!”突然,一个提战刀的鬼子扑向他,他往旁边一闪,抱住鬼子的腰,然后同鬼子一起滚到河里。直到把那个鬼子指挥官按到水底下,捞出战刀,他才又踉踉跄跄冲上岸去。
激烈的肉搏战,继续了十几分钟后,增援五连的一个连跑步赶到了,和五连会合在一起,硬把敌人逼回庄去。
在五连激战的同时,一营的两个连队乘虚而入,攻进夏家渡,占领了三幢房屋。鬼子从北边突围不成,侧后又被突破,顿时混乱了。我军乘机猛打,最后把几十名顽抗的鬼子压到几间独立屋里。手榴弹炸,炮火攻,把他们全部葬在火里。最后只有三个带伤的鬼子,捂着头拖着腿从火里爬出来。战士问他们:“保田哪里去了?”那个断腿的鬼子指指着火的房屋,用发抖的中国话说:“他的死啦死啦的……”
次日三点钟,夏家渡枪声平息了。从此,保田的臭名,便从我们的敌情通报中永远抹掉了。
我们撒离战场,天已亮了。乡亲们,赶着猪,抬着月饼,挑着新鲜的螃蟹来到了团部,一定要部队补过一个中秋节。我们请乡亲们参观了一个小展览会,这儿有保田的肩章、军刀、手枪;另外还有十几挺歪把机枪。。田等的尸体没往会上放,就在战斗结束后,我们凑了三船死鬼子,外加一部分宣传品,派老乡送回敌人据点了。那也算是一份“节礼”吧!
事隔三天,日军南浦少将给我们回了一封信。开头,贵军长,贵军短,假惺惺地感谢了一番,说送去的尸体收到,已经举行了军奠。信的末尾问我们,敢不敢和他决战。严团长一笑,说:“有问必答,建议敌工部给南浦回个条子,告诉他,决战是要决战,时间地点将由我们安排,叫他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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