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忠回忆一九四二年的鲁南军区政治部新闻电台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01:30:14
抱犊崮阴云密布,狂风怒卷。一九四二年的鲁南山区,正面临着严重的局势。一场残酷的斗争正考验着军队,考验着人民。这时,我在鲁南军区政治部新闻电台工作。在敌人分割的敌后,我们克服了一切困难,把国内外的新闻、电讯一字一字地收抄下来,保证报纸按时出版。
这天,我们刚抄收完一份电讯,忽然听说国民党五十一军和日本鬼子勾结在一起,正从南北两面向我们夹击,军区机关要立刻转移。我们刚把机器收拾好,队长便被首长叫了去。 不一会儿,队长回来了。脚刚跨进门,他就高兴地喊道:“同志们,我们不随部队一块行动,要坚壁下来,完成一项头等重要的战斗任务。”同志们一听,急忙围了过去,将信将疑地问道:“坚壁下来?是什么任务?”
“是头等重要的战斗任务!”队长用掩饰不住的兴奋口吻,重重地重复了一句,接着说: “首长说党中央最近发了指示,要在全党开展一个整顿学风、党风、文风的运动,新华社从后天起连续播发毛主席关于整顿三风的报告。”
啊! 原来留下我们收抄毛主席的报告! 同志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喊道:“没有意见!”
“光没意见还不行,还要把任务完成好。”队长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首长说,整风运动是关系全党全军今后胜利发展的问题。要使这次整风运动取得好的成效,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毛主席的报告从空中领到手。因此要求我们每天按时收抄延安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决不能漏掉。……”
和我们新闻台一块留下的,还有政治部的几个译电员。“坚壁”的地方是劳山村。它座落在抱犊崮深处的半山腰里,只有十几户人家,二十几间又小又矮的草房。如果不是袅袅的炊烟,就是走到跟前,你也无法相信这儿会有人家。
来到劳山村的当天晚上,就架好了电台。为了一字不漏地收抄毛主席的报告,我们特地把天线架在高高的柿子树的梢头。第三天晚上,新华社从延安开始播发整风文献了。第一个题目是:《整顿学风、党风、文风》。新华社电台的报务员拍发的电波又清楚,又有节奏,嘀嘀嗒嗒,清脆悦耳。我戴着耳机,好像不是在抄报,而是在听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乐!
为了快,译电员同志就坐在收报机旁翻译。第一段一译出,就有人小声朗诵起来。
午夜,新华社拍出了休息十分钟的符号。我走出房外,看见一条黑影在一垛矮墙边晃动。我急忙问了一声:“谁?”
“是我,同志!”从声音听出是老村长。我走过去,只见他掂着一杆红缨枪。
“老村长,你怎么还没睡?”
“咱们的民兵都出去了,我给你们电台放哨,你们放心……”
啊,原来是这样!我重新回到收报机旁边,感到身上又增加了一股力量,更加安心地工作起来。
也许有人认为,报务员、译电员的工作是单调的、枯燥的,一天到晚跟嘀嘀嗒嗒的电波打交道,翻来覆去离不开那几个字码。其实:完全不是那样。我们的工作也是很有趣味的:新华社发出的每一条新闻,每一份捷报,最先读到的是我们。现在,在鲁南山区,首先读到毛主席整风报告的,还是我们。每当毛主席的一段讲话译出后,同志们便围在小油灯下,争相阅读。译报的人手少,报务员同志也翻着译电本帮着翻译。电台队长吕会英同志为了满足同志们阅读整风文献的要求,决定每天抽出一个小时集体阅读当天抄收的报告。负责读报的,是在文工团当过演员的小孔同志。虽然队长规定每天只读一小时,我们还是常常忘了时间。有时深夜了,小孔仍在琅琅地读个不停。
一天、两天、三天……我们不分昼夜地工作,交通员跑来跑去,把电稿转送到军区。房东李大娘看我们白天黑夜工作,便自动要求替我们做饭,帮我们挖野菜。开始她不懂我们是干的什么工作,后来不知从哪儿听说我们能在空中和延安说话,一天晚上,就悄悄地问我: “孩子,你戴着那两个圆饼饼,真能听到延安说话?”我告诉她:“能,还能听到毛主席的话哩!”她高兴地点点头,打听延安离这儿多远,还要我们代她问毛主席好。
担任取报的交通员老任,好些天没来了。我们都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同志向吕队长提议下山去看看,队长不答应。因为上山之前首长给我们规定了一条纪律:没有上级的通知,任何人不准下山。收的报送不出去,粮食也快吃光了。吕队长说:“从明天起,咱们不再吃煎饼了,喝粥,一定要坚持下去,把整风文献抄收完!”
从这天起,每顿虽然只喝一碗稀饭,可是谁也不泄气。小孔同志读报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那么清脆。毛主席的报告是我们的精神食粮,有了它,就是三天不喝稀粥,三天不睡,大家也 是精神百倍。
又过了几天,交通员终于来了。他高兴地说:“同志,给你们带来好东西了!”说着打开背包。啊0整顿学风、党风、文风”几个大字光辉夺目地闪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抄收到的第一份文献,已经油印出来了。同志们人手一册,一下抢光了。
交通员也带来了严重的消息:敌人对我中心区的“扫荡”加紧了,山口外的许多村庄安上了据点。因为敌人严密封锁,给养供应困难,我们只能吃些“ 救国粮 ”了。所谓“救国粮”,原是从滨海军区运来的牲口饲料,是战士们给它取的名字。其实,对我们来说,这根本不算一回事,就是光吃野菜、嚼树皮、喝山泉水,也要坚持工作。
十几天又过去了。我们抄收完了《改造我们的学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现在又开始抄收最后的一个文件——《反对党八股》。这天晚上,我戴上耳机,正聚精会神地在耳听手抄,忽然一只干瘦的小手伸到桌面上,小手里握着两个鸡蛋!我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房东的小姑娘。她低声地说:“熟的,吃吧!娘说你……”我谛听着从延安拍来的电波,手下记着。那两个鸡蛋在我眼下,像是两颗火热的、跳动的心!虽然晚饭只吃了一碗粥,但心里饱饱的。这时我不能说话,就是能说出千言万语,也诉说不尽内心的激/情啊!
拂晓,一阵激烈的枪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凭经验知道枪声不远。我们跑向报房,准备拆下电台迅速转移。吕队长正伏在小油灯下,迅速地抄收《反对党八股》。小孔坐在他旁边翻译。他们似乎根本没听见枪声似的。我慌忙说:“情况,有情况!吕队长没有说话,只是向我摆了一下头,继续工作。我着急地问小孔:“还有多少字?”她头也没抬,说:“这是最后一段。”
这时候,老村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我们仍在工作,着急地说:“老吕啊!快走!敌人到沟口了!”吕队长没应声。外边又传来激烈的枪声。我们焦急地等了一分钟,吕队长抄到换页码的地方,这才把耳机迅速地取下,套在我的头上,只说了一个字:“抄!
老村长见我又坐到电台前,他更急了。抓住吕队长的手说:“快转移啊!敌人到沟口啦!民兵正顶在那里呢!”
“村长”,吕队长说,“我们还得一会儿。”
“一分钟也不能等了!”
老村长哪里懂得,我们如果不抄完这一段,那是难以补偿的损失啊!吕队长只得对他说: “这是和延安通报,是收毛主席的讲话。”
老村长的脸上猛地紧缩了一下,胡子抖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他转身向外跑去,刚跑了一步,又回头说:“你们收,我叫民兵顶住,一定顶篆…”说着快步跑出去了。
吕队长从腰里拔出小手枪,向我们说:“你们要坚持抄完,一个字不准漏,我到民兵那里去。抄完后马上向山后转移!”说完,随着老村长直奔枪响的地方。
枪声越来越密,流弹从屋顶上呼啸而过。接着传来两声手榴弹的爆炸。看样子敌人真的一分钟也不给我们了。好像新华社的同志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似的,拍发速度也像加快了。几分钟以后,我就全部抄完了。我写下了最后一个字,这才大声说:“好了!快走!”
我们迅速拆下机器,背在身上,在枪声和手榴弹声中,向后山奔去。
几天以后,《反对党八股》印出来了。鲁南全区的整风运动,热烈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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