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五月,日寇对大清河以南的冀中平原疯狂地发动了“五一大扫荡”,妄图消灭我冀中抗日武装。在辽阔的平原上,我广大的抗日军民与敌人展开了英勇的搏斗,战斗频繁,几乎无日不打,无处不打,激烈的战斗坚持到当年七月,上级为了保存有生力量,命令主力部队撤出冀中,作战略转移。我冀中警备旅奉命经冀南到山东省的阳谷、范县一带集中,稍事休整后,再过平汉铁路到太行山区受领新的任务。
警备旅首长带领旅机关的一部分及所属二团(缩编后只有五个连队),保卫着冀中区党委、行署、军区部分机关人员以及军工厂和收容的部分人员,约五百余人,自深县和衡水县交界处出发,昼伏夜行,向南挺进。第三天拂晓前来到馆陶县的北阳堡村外。部队正准备进村宿营,旅侦察科长和团侦察参谋韩琢之迎面跑来,向旅长王长江和政委旷伏兆报告:“首长,北阳堡西边发现敌人,村里老百姓都快跑光了!”
“有多少敌人?”
“步兵有二百来人,还有骑兵。看来是敌伪军的主力部队。”
旅首长听取这一情况后,果断地说:继续侦察,迅速弄清情况;部队马上进村,抓紧时间做饭、挖工事,准备战斗!
连日来的战斗,再加上长途的夜行军,大家已经很疲劳了,特别是那些伤员和女同志,更感到难以支持。可是,一听说有敌情,人人立刻振奋起来,战斗精神贯注了全身,队伍迅速进了北阳堡。这个村子约有三四百户人家,四周有六尺多高的土围墙,群众的房子都是土坯平顶房。部队进村后,马上封锁消息。
经过侦察,敌情的确很严重。面临的是日寇一个联队(相当于一个大团,下属三个大队) 和大量伪军。这个联队是日军的精锐部队,联队长是个非常骄横、刚愎自用的家伙。他自恃部队装备优良,训练有素,长期盘踞鲁西北的临清一带,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次到冀南和鲁西地区执行“半月扫荡计划”,刚出巢穴,就与我军遭遇了。
旅首长摊开地图,边看边和二团团长林海清、政委余嗣贵等一起分析敌我双方的形势。认为我军不利条件有三:一是前有卫河,正值雨季,河水暴涨,地理条件对我不利;二是人马千余,能直接参战的仅五百多人,而且疲」不堪;三是装备不如敌人。每个连队只有三挺轻机枪,全团只有一挺日本“九二式”重机枪。同时也分析了我军的有利条件:一是部队素质好,排以上干部多数是红军战士,是从贺龙同志的一二○师特务团来的。警备旅于一九三九年冬刚组建起来,一九四○年春就参加了刘伯承和邓小平同志指挥的反顽斗争,打得勇猛顽强,受到刘、邓首长的表扬。二团一直是能打硬仗的部队。二是子弹比较充足,打顽固派朱怀冰时缴获了大量子弹,这次转移,全部带来了。因此,王、旷首长决定据村坚守,待机突围。要求每个指战员要死守阵地,坚持到天黑就是胜利。
林海清和余嗣贵,马上按照首长的意图,作出了周密的布置。这位不满三十岁的林团长,是位红军老战士,平时少言寡语,遇事不慌不忙,亲临战斗时,沉着勇敢。当时兵力的摆法是:一连守村南面;二连守村西面,二连一排能打硬仗,放在离村几十米远的一个小土围子里。还调了七八挺机枪埋伏在村西街口,由指导员齐路安指挥;三连守村北面,四连守村西北面。村东南一条大道直通村里,道旁有座小庙,这个阵地很重要,把特务连的重机枪放在那里。各连进入阵地之后,立即进行简短的战斗动员,并迅速地在围墙上掏枪眼,在墙下挖工事。
跟随部队行动的旅、团机关干部,按照首长的部署立即在各连展开了政治工作,并和连队一起打枪眼,挖工事,准备与士兵共同参加战斗。同志们还积极打交通洞,使各户相通,保证交通联络畅通无阻。同时各单位把所有水桶、水缸都灌得满满的,准备在敌人断我水源时,大家有喝的,有用的。
殊死大搏斗
晨雾渐渐散去,战斗气氛笼罩全村。
“轰!“轰! ”“轰! ”……敌人朝村里打炮了。接着就用机枪、步枪向村里射击。 “劈劈啪啪”的枪声,像年三十晚上放鞭炮似的密集。我军指战员严阵以待,不动声色,想让敌人造成错觉,以为村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土八路”。敌人果真中计,气势汹汹地从村西头冲过来。前卫队还举着旗子,端着枪,列着队呢!
齐路安马上报告了林海清:“团长,鬼子来了!”
“有多少?”
“前头有一百多人!”
“后头呢?”
“看不清。”
“好!”林海清袖子一卷,说:“隐蔽好,等靠近了再收拾他们!”
敌人慢慢地上来了。战士们趴在房顶、墙边,一颗颗复仇的子弹早已推上了枪膛,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准了恶狼。敌人走到离枪口不足百米的地方时,齐路安一声令下:“打!步枪、机枪一齐开火。转瞬间,敌人的前卫队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一大片。
敌人挨了当头棒,迅速调整了部署,撒网似的把北阳堡包围起来,集中炮火轰击。掷弹筒、迫击炮、小钢炮、轻重机枪都用上了。顷刻间,民房纷纷倒坍。树木枝叶横飞。林海清带着通信班长肖锐,冒着炮火硝烟,穿墙洞,过街道,奔走于各个阵地,组织抗击。当他们走到一个狭窄的街头时,发现白杨树下有三头黄牛』炮火吓狂了,挡住了去路,他们便小心翼翼地擦边过去,只听得“轰”地一声,炮弹爆炸了,三头黄牛倒在血泊里了。
一阵猛烈的炮轰之后,敌军官举起指挥刀,“呀呀呀——”地叫喊着,指挥部队向村里冲锋。
我们用土办法:紧贴着围墙架上门板,上面敷盖泥土和蘸了水的棉被,人钻在下面,防御炮弹皮杀伤,从枪眼和观察洞里监视敌人动静。当诱使敌人冲到几十米远时,再用机枪扫射;或者等敌人冲到离围墙一二米时,隔墙把手榴弹扔过去。就听见鬼子叽里哇啦地乱叫喊。小庙里的重机枪更是大显身手。重机枪手是个智勇双全的老兵,他为人诚实厚道,团结同志,大伙都亲切地称他“老郑”。这时,他把满腔仇恨凝聚在每颗子弹上,点射、连发,尽到好处,敌人对小庙的几次冲锋都被打退了,几十个敌人死在他的面前。
敌人的全面进攻失败之后,便集中兵力强攻二连阵地,妄图从那里打开一个突破口。轻重机枪打得围墙泥土纷飞。一排长平本初和全排同志坚守的小土围子三面受敌,打得更加激烈。齐路安为他们捏着一把汗。要是敌人夺取了这个土围子,对二连有极大威胁。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决心去一排指挥。可是,当他和通信员匍匐前进中,一颗炮弹打过来,通信员牺牲了,他的手枪也炸坏了,被迫退回村来。
王旅长和旷政委正紧张地研究作战对策,和以往指挥作战一样,他俩配合得很默契。他们正决定加强二连方向的作战指挥,忽然,一颗炮弹在房顶上爆炸了,随着一声巨响,大块泥土和陈腐的秫秸掉在方桌上,房顶开了个大洞!他俩镇静地扫掉桌上的泥土,继续商量着。过了一会,旷政委大声喊道:“张郃同志!”
“到!”一个中等身材、精明干练的同志应声来到跟前。
旷政委表情严峻地说:“张郃同志,二连打得很吃紧,你马上到那里去指挥,决不能让一个敌人攻进来!”
张郃是新任命不久的一团副团长,他接受任务之后,马上带着警卫员朝二连阵地跑去。可是,当他们横穿一条街道时,一颗炮弹落在身旁,他的一条腿被炸断了。
战斗持续到中午,天热得像火一样,我们的战士都在头上捂着一条手巾,有的风趣地说: “抗日就不怕日头晒。”
“来了!来了!我们的救援部队来了!”一个小战士趴在屋顶上,指着远处高兴地叫唤着。同志们一听,十分激动。林海清也心中暗喜,他准备等援军一到,马上来个反冲击,从敌人手中缴获一批武器弹药。他举起望远镜一看,咳!是什么救援部队呀?是敌人的增援部队。他大声说:“同志们,不要松懈!那是敌人!”他又说:“旅首长正抓紧与友邻部队联系,他们会来支援我们的。坚持斗争就是胜利!”战士们重新振作精神,准备迎接更为激烈的战斗。激战到半下午,贮备的水都喝光了,同志们渴得把涮手巾的水和老乡家的泔水都喝了。敌人还在不断地从馆陶县和邯郸等地调来人马,总数已近五千人了! 在强敌和恶战面前,我军政治工作发挥着强大的威力, 旅、 团政治部门的干部一直坚持在前沿阵地做政治工作: “同志们!眼前这股敌人包围了我们,而广大抗日军民早把他们包围了!”“人在阵地在,坚持就是胜利! ”……有的还帮助连队搬运子弹,观察敌情,背送伤员,有的拿起烈士的枪打击敌人。部队的战斗情绪一直十分高涨,顶住了敌人多次的进攻。骄横的日本指挥官像输红了眼的赌棍,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在一连方向,敌人的炮打得好凶,炮弹落在一家房顶上,轰起的气浪把正在烙饼的锅掀翻了,炊事员们满身灶灰。炊事班长大声地说:“快拿土坯把锅支起来。”几个人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和灶灰,又继续烙饼! 敌人集中火力射击一连机枪阵地,子弹像雨点般的密集。机枪班长李青山喊道:“同志们,看准敌人,狠狠地打!”他已经挂花了,还坚持射击。一连连长姚祖惠动员大家要节省子弹,发挥手榴弹的作用。等敌人冲到围墙跟前时,一排排手榴弹飞过围墙,炸得敌人血肉横飞,活着的抱头鼠窜。在二连方向,敌人的装甲车“轰轰隆卤地开了上来。
在小庙阵地前,敌人一连几次冲锋都被我们打退了。敌人便用掷弹筒、迫击炮轰击小庙,把小庙轰塌了,老郑同志英勇牺牲了,重机枪被压在碎砖瓦里。敌人蜂拥而上,占领了小庙阵地。指挥员十分焦急。小庙阵地一丢,敌人很可能突进村来! 再说那挺重机枪是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团在滏阳河上打“包运船”时从敌人手中夺来的。一年来,每次战斗它都起了很大作用,丢了它,就会给我军坚守阵地增加很大困难。这时旷政委对林海清说:马上组织兵力,把小庙的敌人消灭掉,把重机枪夺回来!
林海清把这个任务交给机枪排长邢志伟,他说:“我组织火力掩护,你带一个排去执行!” 邢志伟冲在最前头,全排同志如同猛虎下山,杀向小庙,经过一场拼杀,鬼子丢下阵地逃命了。战士们从砖瓦堆里挖出重机枪,擦拭干净,又投入了战斗。
敌人在发动猛烈进攻的同时,还施放毒气,弄得满村毒气弥漫。同志们想了不少办法对付:用湿毛巾蒙住嘴和鼻子防毒,用毛巾包着蒜泥捂在鼻子上解毒……正当部队与敌人鏖战的时刻,旷政委中毒了。他先是呕吐,接着就昏迷了。王旅长心急如焚,一面指挥战斗面派人给旷政委解毒。旷政委刚清醒过来,就继续坚持指挥战斗。
敌人的反动政治攻势也闹得很凶,不断向村里打宣传品,还利用汉奸和伪军从四面八方喊话:“八路快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跑不掉了!……”我军指战员针锋相对地冲着敌人喊:“穷咋呼干啥?有种的上前来,我再揍个样子给你看看!”“只要八路军在,你们就别想钻上来!”有的战士更干脆,一颗子弹就打哑了敌人一张“嘴巴”。
神兵巧突围
惨重的伤亡,不断的失利,挫掉了敌人的嚣张气焰。红日西沉时,他们像过秋的蚂蚱— —蹦劲越来越小了。一边虚张声势地鸣枪放炮,一边加紧收拾尸体。他们强迫一些青壮年农民爬到北阳堡村边,用绳子套着尸体往外拖。后来听说不少农民往返爬行,把膝盖都磨破了。旅首长判断,这一天不会有大的战斗了,便召集林海清、余嗣贵和孙继争等同志开会,研究突围问题。旷政委问:“你们认为往哪边突围好啊?”有的说往南突,有的说往北突。旷政委说:“还是往南突,那是我们转移的方向。只要组织得好,天亮前可以渡过卫河!要从重兵包围之中突围,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稍有不慎,将被敌人冲得七零八落,蒙受严重损失! 旅首长仔细地分析了敌情,周密地制订突围方案。最后决定:向北佯攻,向南突围。在选定的突围方向,把围墙挖得只留外边一层薄皮,到时候一推即垮。突围时,由林海清带一连作前卫,遇上敌人就杀出一条血路。三连作后卫,负责收容。徒手人员和伤病员都夹在当中。在研究伤病员的运送方案时,旅首长特地对林海清和余嗣贵说:“要派一个班,无论如何也要把张郃同志抬上,跟大家一道突围出去!”
事也凑巧,太阳落山后,天色骤变,乌云四合,闪电雷鸣,下起雨来了。这时敌军大部分集结在村西北,少部分集结在村西南,村的四周还留下了一些小股敌人,同志们横下了一条心: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今晚突围不成,明天就要与敌决一死战!
大约在夜晚九时,大家按上级的要求,用一根根绑腿作为前后连贯的纽带。领路的参谋人员,手拿指北针把定方向。推垮挖薄的围墙之后,部队便鱼贯而出。这时,旷政委拉着王旅长的手说:“老王,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咱们两个都不能分开。”王旅长诙谐地说:“咱们两个是什么力量也冲不散的。”
由于指挥得当,部队组织纪律性强,突围进行得很顺利。一枪未响,这支一千多人马的队伍,出其不意地撤出了北阳堡。待到旭日东升时,部队已集结在北阳堡以南三十多里的卫河之滨了。大家虽然弄得一身汗水一身泥,但人人精神饱满。王旅长和旷政委走到队伍面前,大声地问林海清:“同志们都到齐了吗?”
“一个也没丢下!”林海清响亮地回答。
“伤病员呢?”
“全都跟上来了!”
旅首长十分满意,正想要在队前说几句问候的话,忽听得北阳堡方向传来敌人的炮声,大家倾听着,脸上都露出胜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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