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明回忆晋察冀军区第六团灵浑线上的斗争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11:43:22
雁北抗日根据地,经过日寇的“分区扫荡”和“蚕食”,平原地区全沦敌手。日寇企图彻底控制平原,并饿死、困死坚持在山区的抗日军民,又实行了“新交通政策”。站在山顶俯视山下,公路纵横交错,封锁沟密如蛛网;公路两侧,电杆如林;村庄、山口、要道,碉堡林立。富饶、广阔的平原,被分割成一块一块,千疮百孔,满目荒凉。这时候,我们晋察冀军区第六团,正在雁北的灵丘、浑源一带活动。
日寇的这套鬼把戏,确实给我们增加了许多困难。我们在平原活动,天天都要穿路、翻沟,到处处于敌人碉堡的监视之下。稍有暴露,伪保甲长们便敲锣、放火向日本鬼子报信。据点之间电话相传,一呼百应,鬼子们坐上汽车,很快便从四面八方合击过来。同时,由于敌人的严密封锁,粮食、物资运不进山区,根据地军民缺吃少穿,处境极为困苦。
敌人想把我们困死、饿死在山区,我们就积极向平原发展。敌人村村建立了伪政权,我们就到处建立了秘密立足点。敌人的“新交通政策”,使我们大部队活动不方便,我们就分散下山,依靠这些秘密立足点,在灵(丘)浑(源)公路上,割电线、破公路,与敌人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
一天深夜,我们侦察连奉命去割断浑、灵公路上王庄堡通南坡头的电线。同志们冒着寒风,摸黑下了山,悄悄来到河南镇南山的山口。走近一看,河南镇的一位老乡早在等候我们了。原来他家里就是我们的立足点,这回是来给我们带路的。在老乡带领下,我们绕过碉堡,翻过封锁沟,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连长易辉林同志派出警戒以后,负责剪线的人,带上钢钳,一下子就攀上了电线杆的顶端。只听到一阵“喀嚓喀嚓”的响声,电线便纷纷落地。运输组的同志们,立刻把电线卷到线拐子上。不到两个小时,七八里路的电线,便被割了个精光。当我们顺利地返回河南镇的南山时,平原上可热闹了:有的据点放火,有的据点敲锣,有的据点鸣警笛,机枪、小炮更是丁丁哐哐,响成了一片。大个儿石双印,站在山头上,拉开大嗓向敌人喊道:“歇歇吧,养养神明天好去架线哪!”
第二天傍晚,侦察员刘锋琴向连长报告说,今天早晨各据点的鬼子都出动了。他们先在公路两边搜索了半天,然后又沿公路派出警戒,这才开始架线。整整折腾了一天,才把我们割的那一段电线架好。连长听了转身对我说:“杨玉明,传各排准备,今晚继续干!”说着,使劲做了一个剪电线的手势。
晚上,连长又带领我们下山了。敌人费了一整天架起的电线,我们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又全部扛了回来。
一回生,两回熟,慢慢有了经验,也掌握了日本兵的活动规律,我们白天也敢下山了。这天,我们割线小组化装成农民,隐蔽在离公路不远的山头上,看着鬼子架线。趴在我旁边的王志强,不住地小声叨念着:“ 他妈的,笨得像狗熊一样。 动作快点吧,我们等着拐线哩!石大个儿慢条斯理地说:“沉住气,心急吃不了煤火饭。鬼子兵磨洋工,咱们就多休息会儿。”
架线的鬼子终于拐过了山嘴,到山的背面去了。我们立刻像一阵风似的跑下山坡,直奔公路。几十个人同时敏捷地爬上电线杆,三下五除二,三里多长的电线,又卷上了我们的线拐子。
我们回到山上,围坐在一起,等着看日本兵的热闹。只见三十多个鬼子兵把线架到了头,有的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四条腿一伸便躺了下来。一个鬼子接上电话耳机,就开始试线了。他一会儿拚命摇铃,一会儿拚命吹话筒,一会儿又拆开耳机检查。折腾了老半天,电话还是不通。一个日本军官忽然如梦初醒,叽里呱啦叫了几句,其他的鬼子兵慌忙爬了起来,一面推子弹,一面噔噔向后跑。当他们拐过小山嘴,看到三里多长的线路上,又只剩下一根根孤零零的电线杆,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返回部队的路上,我们通信班的“小圣人” 李有贵,编了一段快板,边走边唱起来:
我们拍手哈哈笑,鬼子护线是白闹。
他们刚把线架好,收线英雄就来到。
没等鬼子回过头,我们扛线上山了。
急得鬼子干瞪眼,“不该不给开收条”。
敌人架,我们割,敌人的电话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畅通无阻了。我们的易连长,是经历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侦察员,机警勇敢,足智多谋。这天,他对我们说:“小伙子们,咱们割,敌人架,赚钱不大。今晚上,咱来它个连根拔,保叫它三天架不起来,你们看怎么样?”我们一听,都说好办法,当即分头准备锨镐。
夜里,我们又来到公路上。割线的割线,挖杆的挖杆,干到四更时分,七八里路的电线杆,乱七八糟躺了一地。这一下,日本兵可伤了脑筋,一连三四天,也没有通电话。
这天,敌人刚架起了线,连长又带领我们摸到电线杆跟前。刚要动手,忽然发现电线杆周围插着许多小木棍。连长马上对大家说:“不要毛手毛脚,先检查检查,免得上了鬼子的当。 ”我们一检查,木棍上都拴着一根细线。所有的线头又都通向一个方向,埋在地里。扒出来一看,原来线头都拴在一颗手榴弹的引线上。好险哪!要不是连长提醒了大伙,碰上任何一根木棍,手榴弹都会爆炸。这一回,除了像往常一样挖倒了电线杆,扛回了电线,每人还装备了十多个手榴弹。
事情并不是每次都很顺手。一天夜里,我们通信班又和侦察员去割电线。刚爬上离公路不远的山顶,只见公路上闪射着一溜齐的灯光。走近一看,原来每隔半里路左右,电线杆上就有一盏马灯。石大个儿打趣地说:“小鬼子想得还真周到, 怕天黑摔坏老子, 给掌上了灯!刘锋琴没加考虑,袖子一挽说:“正好,咱缺少马灯,摘1说着,便嗖嗖爬上了电线杆,伸手摘下了马灯。谁知道刚摘下马灯,王庄堡据点便劈里啪啦向我们射击起来。一处枪响,四周的据点也一齐开了火。枪声越响越近,一会儿,就来到了跟前。我们迅速隐蔽在公路两旁,跟敌人干开了。敌人来势汹汹,四面八方都向这里拥。继续打下去对我们不利,便乘敌人的包围圈还没有合拢以前,悄悄地溜了出去。
这次虽然没完成任务,但也得到了教训。人多智广,诸葛亮会一开,办法就想出来了。第二天晚上,我们带着自己扎的纸灯笼,又摸到电线杆跟前。一声令下,大家同时分头爬上电线杆,点着纸灯笼里的蜡烛,把马灯换下来吹灭,然后便动手割电线。当我们乐呵呵地扛着电线,提着马灯爬上山坡以后,小灯笼还都亮着呢。石大个儿望着一溜齐的小灯笼,对大家说:“歇一歇,看一场热闹再走!不一会,蜡烛燃完了,好戏又开始了。不过,这一次日本鬼子没敢来合击,只是机枪扫、小炮轰,直闹腾到天明。
第二天,敌人从各据点抽来一部分兵力,伪军在前,鬼子兵在后,进行武装查线。当日本鬼子看到电线杆上那些随风飘荡着的破灯笼时,气得哇哇乱叫,最后抓了一些老百姓,押回灵丘。我们连长得知这个情况后,估计敌人一定是到灵丘运电线去了,便对大家说:“同志们,咱们和日本鬼子暗地里打交道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该和他来个‘明码交易’了。咱们打他个埋伏,截下电线,救出老乡,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们在连长指挥下,埋伏在灵、浑公路两侧。不多久,果然有几十个日本兵,押着肩扛电线的老乡,从灵丘方向走来。他们一进入我们的伏击圈,一个齐放,把鬼子打得懵头转向。紧接着,我们便在连长带领下,向混乱的敌群猛扑过去。老乡们一见,扔下电线,也和鬼子干起来。老乡们的行动,更鼓舞了我们。大家三步并成两步地冲了上去,刺刀挑、枪托砸,把日本兵全部消灭。
自此以后,少数鬼子再也不敢外出架线、查线了。有时候我们割了电线,一连多少天,电线杆上还是空空的。鬼子怕被消灭,有时就是接到合击我们的电话,也迟迟不前。敌人的电话,再也不灵了。那些小据点之间的公路,也闲起来了。这给我们在平原上的活动,开了方便之门。于是,我们便积极宣传、组织群众,打击伪政权。
但在这时候,敌人在灵、浑公路上的活动仍很频繁。于是,我们便和群众一起,在灵、浑公路上,给了敌人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一九四二年的一天,我们团二连和五百多老乡,把灵、浑公路破坏了四五里。肖思明团长和杜文达政委,估计第二天敌人一定要来抢修,便派一连、三连和我们侦察连,当夜赶到破路地区,准备伏击敌人。受命后,我们在参谋长的带领下,急行军五十里,天亮前,便在预定地点埋伏起来。
太阳刚露头,石大个儿率领的侦察小组,回来向参谋长报告说:敌人果然抓了大批老乡,正向这里走来。参谋长立刻命令大家做好准备。
九点钟左右四五十个日本兵和二十多个伪军,押着六七百老百姓,来到被我们破坏的地段。他们把警戒放出很远,便强迫群众修路。群众都不愿给日寇卖力,鬼子到了跟前,就干几下,走了就磨洋工。鬼子很分散,不好下手,我们便继续隐蔽着,等待有利时机。下午两点钟,鬼子见半天没发生情况,又见老乡修得太慢,便把担任警戒的士兵也调了回来,拳打枪捣,强迫老乡快修。同志们看在眼里,恨在心中,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杀个痛快。但鬼子兵又和老乡们混在一起,无法射击。参谋长见时间不早了,鬼子又都进入了我们的伏击圈,便急忙从小本上撕下一页纸,迅速写道:“为了避免误伤老乡,只准对空鸣枪,要迅速接近敌人,用刺刀解决战斗。”写好后,便派通信员迅速传到各排。命令很快传下去了,大家都默默地把刺刀上好,等待出击。半小时以后,参谋长举起手枪,“当当”打了两响。枪声刚落,我们一齐对空打了一个排枪,端着刺刀,喊着杀声,直扑敌群。鬼子吓慌了手脚,不分东西南北地乱打枪;伪军吓得抱着头就往老乡群里钻。老乡们一见我们排山倒海地压过来,镐劈、锨砍就跟日本兵和伪军混战在一起。这一来,鬼子更乱了阵脚。我们趁机冲上去,一阵拚杀,五十来个日本兵全做了刀下鬼。二十多个伪军,除被打死打伤十二三个,其余的全部举手投降了。
当日夜间,我们又接到情报,灵丘和浑源的敌人,要在明天同时向我团驻地南山进犯。团首长当即决定再给敌人以严重打击。于是,我们在灵丘以北的公路上挖了许多又宽又深的陷阱,在浑源以南的公路上埋了大量的地雷,然后,部队埋伏在公路两侧,等候敌人到来。
天刚拂晓,灵丘方向便传来了隆隆的马达声。不一会儿,只见一溜汽车狂奔而来,扬起滚滚的尘土。正跑着,最前面的一辆忽然屁股一翘,一头钻进了陷阱。后面的不敢前进了,顿时挤成了疙瘩。就在这时,我们的机枪、步枪一齐开了火,敌人就像一堆挨了石头的屎壳郎一样,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一哄而散,夹着尾巴跑回了灵丘。
浑源方面来的敌人,听到枪声,误认为灵丘的同伙把我们包围了,便加快了速度。正当他们加足马力,向灵丘飞驰的当儿,跑在最前面的一辆汽车和一部分骑兵,随着几声巨响,被炸得马仰车翻。第二辆汽车因速度太快煞不住,一头又撞在第一辆的屁股上,把脑袋碰了个稀巴烂。第三辆见事不妙,急转车头,一下子又翻在公路边的沟里。车上的日本鬼子有的被炸死,有的被撞毙,有的被压成了肉酱,那些被压在车下的,唧唧哇哇,鬼哭狼嚎。我们趁机发起了冲击。手榴弹一排排飞向敌人的汽车,密集的火力阵雨般射向逃跑的敌兵。只有走在最后面的一部分车马,掉转头,跑回浑源报丧去了。
连续的破坏、袭击,使敌人精心策划的“新交通政策”,完全破产了。电话,不但不一呼百应,反而成了敌人的沉重包袱;公路,不但不能使他们调兵神速,倒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敌人的神经麻痹、交通瘫痪之后,封锁沟和碉堡群也挡不住我们了。我们深入到广阔的平原,先后攻克了神堂堡、大琅等十多个据点,迫使敌人龟缩在几个较大的城镇里,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终日惶惶不安,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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