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昌讲述镢头枪杆笔杆三件宝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12:39:28

经过四个月的行军,我们从冀中来到了延安。
晚上,一班长杨永福同志总催着我们去睡,说明天听报告,要起早。可是,他和班里的几个女同学却不睡。他在房东的前窑里给我们蒸白面馍当干粮。女同学们给我们缝补洗过的军衣,说要让我们穿戴得干干净净,明天好去见党中央的首长。
我们钻进被窝里,一个个乐得睡不着,就聊起天来啦。前线,后方,过去,将来,无所不谈。有一个叫王希农的同学,是从北平来的大学生,从小在城市长大,幻想很多。他说:“我估计,党中央听到咱们这么多青年来到延安,一定会给咱们开办一所最漂亮的学校。等咱们从抗大毕业,我要回北平,去做学生工作,领导学生运动……”这时班长端着热腾腾的馒头走进来,笑着说:“王希农同志,别尽想得那么好,要有吃苦的准备。这儿不同北平。”
第二天是五月四日,我们在大砭沟八路军大礼堂,参加了“五四”青年节纪念会。朱总司令、贺龙司令员等首长都来了。朱总司令讲话中说:“你们冲破敌人层层封锁来到延安,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欢迎你们。本来应当给你们安排个好的学习环境,可是,咱们现在的条件还不行!国民党正发动第三次反共高潮,军事进攻,经济封锁,要想困死我们。中央要你们去陇东开办抗大七分校,发给你们每人三件宝贝:第一是镢头;第二是枪杆子;第三是笔杆子。你们要拿起镢头开荒种地,建设校舍;拿起枪杆子保卫边区;拿起笔杆子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和文化知识。……”贺司令员衔着个大烟斗,很风趣地给我们讲了三五九旅开辟南泥湾、生产练兵的故事,还嘱咐我们要记住两句话:“温室里长大的花木,是经不住风吹霜打的;不经过熔炉,炼不出纯钢。”
在散会归来的路上,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谈论着要去的地方,各种各样的猜想都有。杨班长说:“雪山草地咱们红军都走过去了,放心吧,咱们再苦也不会像爬雪山过草地那样!”

我们带上了三件宝,经过长途行军,来到了我们的学校——陇东高原的大深山里。迎接我们的是三八五旅的部队,他们正在这里开荒办农场。
我们的校部驻在东华池城里,一大队驻在大风川,三大队驻在平定川,我们二大队驻在豹子川,相互距离七八十里。这里有高山和原始森林,还有肥得冒油的黄土山地。据说清政府曾在这里制造过回汉民族的纠纷,引起当地人民相互残杀,以致家破人亡,林子被火烧了,田地荒芜了,房屋倒塌了。东华池城如今只留下一座破塔,半壁城墙,石头铺的路上长满了蝎子草,倒塌的破窑里经常出没野猪和狼。这些年来,边区政府虽然用了很大力量将从河南逃来的难民迁到此地定居,但一时还很难恢复元气。
豹子川,地广人稀,几十里没有一户人家。一次,我们偶然碰见一位老人,他听说我们要在这里安家办学校,说道:“好娃咧!这是个苦熬地方,山高天寒,不会受苦就不好在这安家呀!”我们都说:“会!我们会受苦的!”
万事开头难呀!我们来到豹子川,首先碰到的困难是缺粮、少菜、没房祝当时正逢雨季,连个藏身之处也没有。党支部号召:“大家出主意,人人想办法,克服眼前困难!”没有房,砍树枝,搭草棚(也有的睡在岩石下,我们杨班长就是其中一个);没菜吃,挖野菜,采蘑菇;没有粮,到一百里以外的葫芦河的兄弟部队里去借。背粮时没有口袋,把裤口一扎就是口袋。班长杨永福同志这时正闹痢疾,身上发高烧,仍然跟大家一块去背粮。路上别人要帮他背一下,他用手抓住粮袋不肯放,还笑着说:“你们别看我这病号,保险落不到后面,走,咱们比赛比赛!”我们的杨班长在部队里当过排长,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已经是一位经历过好几年斗争的老同志了。他边走边给我们讲战斗英雄、劳动模范的故事,使我们受了很大的鼓舞和教育。因此路途虽远,粮袋又重,我们也不觉得累。
路上,我们饿了,就烧山药蛋,或用石板炒小米吃,河沟水就是“高汤”。杨班长还编了个快板,敲着两块石片,高声地唱着:“炒小米烧山药蛋,肚子饱了加劲干,今天咱们吃点苦,明天荒地变良田;国民党的封锁梦,给他砸个稀巴烂!”
遇到下雨天,草棚子里就热闹了。外面不停地下,里面也不停地漏。夜里时常被淋得睡不成,坐起来把被子顶在头上,雨点打在被上,的的嘟嘟像敲鼓。
一天夜里,杨班长住的岩石洞忽然塌了。我们把他抢救出来以后,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发紫。同志们赶紧用脸盆熬了些米汤,喂他的时候,他说:“给王希农同志吃吧,他也病着哩,我不要紧……”他说着鼻孔流血,呼吸逐渐困难起来。我们连夜把他抬到了卫生所。谁知已经来不及了。待我们像亲兄弟似的杨班长,就这样和我们永别了。
我们都低着头,趟着泥泞的路,走回草棚。进门一看,“病号”王希农不见了,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后来,才在他书包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出路,我实在受不了啦……再见……”原来这个经受不起艰苦考验的人开小差了。
指导员来了,他看过那张纸条,平静地说:“同志们,这就是出发前中央首长说的,真的纯钢,要熔炉炼。王希农不过是这一炉钢里的一点渣滓。我们要像杨永福同志那样坚强,那样忠诚于党。他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
这一夜,我们好久没睡着,听着外面的雨声,怀念着我们敬爱的杨班长。他是我们青年人的榜样,我们应该像他那样,勇往直前!
“七一”——党的生日,就在这一天,我们拿起了一件宝——镢头,开始了开荒生产。同学们都管这一天叫开学的第一课。
校长彭绍辉同志在战争中失去了左臂,他还专门打了一把短柄的小镢头,领头上山。副校长俞楚杰是一位头发苍白的老同志,也赤着脚抬木头盖教室。
这里山高天寒,冬天来得早,只适宜种糜子、荞麦、洋芋。不抢时间就没收成;节令要求我们每人每天开荒一亩,总共每人平均开二十亩才行。
重重荒山被我们包围了。飞禽走兽看见来了如龙似虎的新主人,也都远走高飞了。我们在山头上燃起一堆一堆大火,把千年荒草连根烧尽!同学们像打冲锋一样,排成一列,抡起镢头,劈开荒山。班和班,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的同志们,互相鼓励,展开了大竞赛。一个班领了先,另一班追上来。一转眼,就又被另一个班落下了,胜利的捷报接连传下来,漫山遍野,从早到晚,歌声不断。
头一两天,开荒回来,腰酸腿疼,两手打了血泡,手伸不直,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回来勉强吃上点饭,烫烫脚,钻到草棚里,一倒下就睡着了。慢慢地我们锻炼出来了,一天挺着腰板干上十二三个钟头,腰不痛腿不酸,一个个身强力壮,满面红光。我们二大队七队保持每人每天开一亩地的纪录,被评为“红旗队”,登上了边区的报纸。
站起来拿镢头,坐下来提笔杆。有时,我们三三两两,一边挖地,一边复习政治、文化课程,或口头互相测验时事,一分钟都不白过。抽空我们还给《解放日报》写通讯,写诗歌,写自己的劳动心得和收获。星期日,我们业余剧团自编自演秧歌剧、话剧、京剧。没有服装,用被单代替。桦树林成了我们的供给处,把它的皮剥下来,厚的作菜盒、饭碗、皮带,薄的作笔记本,不薄不厚的作京剧服装上的盔甲等。这百宝树,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我们的女同学,组织了纺织大队,专门纺棉线,捻羊毛,织袜子,打手套。山坡下手摇纺车嗡嗡地叫,山坡上劳动号子不停地响。那幅景像,才真像“男耕女织”呢!
过了几个月,在我们开垦出来的土地上,长起了绿油油的庄稼。接着我们就打窑洞、盖教室。没有工程师,党支部号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同学们分头参加了不同性质的工作队。到处响着这样的歌:
人人长着两只手,劳动起来样样有,
我们要在豹子川,又盖房来又盖楼。

冬天又到了,陇东高原刮起了刺骨的寒风,鹅毛大雪下个不停。国民党反动派正加紧对边区封锁,扬言要在冬季困死我们。我们听了笑得肚子疼,让他们睁着眼睛说梦话吧!我们在这荒凉的深山中,在这边区前沿阵地上,用自己的双手,建设了一座新的城市,一座全新的学校。
没有人烟的东华池、豹子川、平定川、大风川、几十里路的大平川里,现在到处是农田菜地。山坡上修起了一排排的窑洞和瓦房。有两层楼的礼堂,有教室、会议室、研究室,还有商店、邮局、俱乐部、操抄…真是样样齐全。
夜晚,我们舒服地睡在暖窑里的热炕上,点着自己做的麻油灯,烤自己烧出来的木炭火,安静地读书、上课,学习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论》,学习《社会发展史》、《唯物论辩证法》,以及各门文化课、军事课。每顿饭都能吃到几样菜,逢年过节还常常大会餐。我们穿着崭新的棉衣、皮衣。
在抗大,我们深深懂得了党中央交给我们的镢头、枪杆、笔杆可真是三件无价之宝!它使同志们锻炼成了能打仗、会劳动的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使同志们懂得了劳动创造世界和劳动人民最伟大,懂得了为什么革命和怎样革命的道理。
从我们这一期起,这一座新学校,一期又一期地培养出成千上万的革命干部。从这个学校毕业的每个人,都熟练地掌握着三件宝——镢头、枪杆和笔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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