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克伦回忆抗大第三期学习经历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13:15:45
来自四面八方
在抗大招生委员会办完了入校手续,我们便一路打听着,向三期三大队九队的驻地府衙门走去。
初冬的傍晚,陕北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我们都被一种兴奋的情绪鼓舞着,觉不到丝毫寒意。怎么能不兴奋呢?两个月前,我们还在日军的刺刀下受着欺凌,而今,却来到了仰慕已久的共产党中央所在地——延安,成了抗日军政大学的学员,一种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府衙门在城东南角,拐过两条街就到了。高高的院墙,围着一幢幢瓦房,门外两侧的墙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八个大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几个还是学生打扮的男女青年从门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欢快地唱着:“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一进大门,影壁上的几行红色大字,便立刻映入眼帘:
勇敢、坚定、沉着。向斗争中学习
为民族解放事业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
——毛泽东
多么庄严豪迈的语句,多么激动人心的号召埃有多少青年人,怀着激动的心情从这面影壁前走过,在这伟大的号召下团结起来,学习、战斗啊!
一下子,我们被一群先到的同学包围了。他(她)们热情地夺过我们的行囊,簇拥着我们走进了院子。
正走着,忽然有人高声呼叫我的名字,接着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扭头一看,原来是我在中学读书时的英文教员。自从我考入北平大学以后,已经有两年多没见他了,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相遇。我不由得惊叫起来:“啊,老师!你也来了!”
晚饭前,编队、编班。我们第九队七班的十一个人,围着一张木桌、一壶开水,互相作自我介绍。这才真叫来自五湖四海呢:那个衣着朴素的朱建华同志,原是上海的排字工人;腰间扎条军用皮带的大个子刘鸿儒同志,是旧军队的下级军官;徐一枝同志是画家;老郑是个报馆的编辑。听说我们队还有一位女同志孙维世,是著名的演员……会上,一个同志悄悄地告诉我:“孙维世同志的母亲也来了,就在我们九队学习呢!”
编队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奇遇、巧合,不知有多少。除了“师生同学”“母女同队”以外,还有留日归来的曹盯毛掬同志的“夫妻同校”,甚至还有“三代同校”的呢!
这些“佳话”,真使人激动不已。伟大的抗日民族解放战争,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团结和吸引了多少热血青年和爱国志士奔向延安啊!在这里,有来自平、津、沪、宁各大城市的工人、学生,有来自松花江畔的东北同胞,也有远涉重洋归来的华侨……各民族、各省市、各行各业的人,几乎无所不有。而且,就在我们解下背包住下来的时候,不知还有多少像我们一样的青年人,正在拥挤的火车车厢里,颠簸的汽车上,或走在荒凉的山林间,向着延安、向着“抗大”奔来。那些日子,差不多每天都有成批的新同学来报到。有一天就来了百多人,恰好编成一个完整的队。一直到十二月底,我们已经开课很久了,还从南方来了几个大学生,学校容纳不下了,但他们坚决地要求:“当不了抗大的学生,在抗大当伙夫也行1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把铺位再挤紧点,让他们留下。
第一课
入校的当天,吃过晚饭,队的指导员李振邦同志便来看我们了。
指导员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干部,个子不高,人挺和蔼。他问了我们路上的情形,便约我们到外面去散步。
一路走,他一面给我们介绍抗大的历史。讲到第一期在保安开学时,学员们怎样自己动手收拾马棚、废窑,开辟校舍,第二期学员又怎样在物质供应十分菲薄的情况下坚持学习。话题慢慢扯到当前我们第三期的困难上来,忽然,他停住脚,指着对面的山梁说道:“你们看……”
我们向山上望去,光秃秃的山头,被切成了一层层的梯坎,到处是新劈开的黄土。那是什么?我们一时都没有看懂。
“那就是我们的新校舍呀!”指导员笑了笑,接着就告诉我们:延安房子有限,成千上万的新同学不断涌来,往哪里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校部向全体师生发出了号召:自己动手,两个星期,挖好一百五十孔窑洞。经过二期同学的辛勤劳动,窑洞已经初具规模了。
“这是一项很重要的课程。”指导员严肃地说,从明天你们就要上这第一课——挖窑洞了。”
第二天,天还不亮,我就被一阵欢笑声、歌声和铁器撞击声闹醒了。起来一看,院子里东一堆铁锹,西一堆镢头,还有一辆辆的小车、一对对的土筐。院当中放着些锯成两半的煤油桶,每个班围着半桶小米稀饭。我连忙挤上去,喝了两碗,抓把铁锹便跟上大伙出发了。 原来校舍工程已到了扫尾阶段,活并不算重,但对我们这群大多数从未拿过锹把的青年学生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一天劳动下来,一身汗水,两手水泡,个个腰痠腿痛。但是,正是这样的劳动,锻炼和教育着我们,改变着我们的思想,并且不断增长着我们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这就是马列主义
到校十多天以后的一个上午,全校同学集合在我们三大队的院子里,欢送二期的部分毕业同学到前线去。
会场上,队与队互相拉着歌子,歌声、口号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常。突然,歌声停了,罗瑞卿教育长站在队前宣布:“现在,请毛主席给我们讲话!”
啊,毛主席!全场静了一刹,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一二九”运动以后,还在白区的时候,我们就偷偷地阅读过毛主席的著作;到校以后,从指导员和老同学的介绍里,我们知道,“抗大”就是在毛主席亲自领导和主持下创办和建设起来的。教育方针是毛主席制定的;标志着校风的“校歌”是毛主席审查批准的;毛主席还亲自为一、二期的同学讲过课……这些天来,我们总怀着这么个心事:希望能够见到毛主席,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这时,只见毛主席穿着一身旧灰布军衣,微笑着,举着手慢慢走到队前。
毛主席首先向我们分析了当前的抗战形势,接着,对二期的同学作了许多指示。最后,他向我们三大队这边走了几步,对我们说道:“你们来到了延安,很好,我们欢迎你们。” 毛主席扬起手,笑着向四周指了指,说:“你们别瞧不起延安城,这个清凉山,知道么,宋朝杨六郎还曾经在这里‘坚持抗战’呢!”
会场活跃起来了。
毛主席又问我们:“你们会不会吃小米呀?”
“会!”我们亮起嗓子大声回答。
毛主席又问道:“会不会打草鞋?”
我们又齐声回答道:“会!”
“好!能吃小米,会打草鞋,会爬山,才能算抗大的学生。”毛主席笑了笑,略略提高了声音说:你们是来革命的,要学马列主义。要懂得,吃小米,爬大山,这就是革命,这就是马列主义!
这次,毛主席讲话时间不长,但这些话却像明灯一样照亮了我们的心。这些天来,我们虽然也初步认识到了“艰苦奋斗”这句话的含义,也经受了一些吃小米、挖窑洞、远道背粮食等艰苦生活的锻炼,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地意识到艰苦奋斗对一个决心革命的人,有着如此巨大的意义。
理论联系实际
紧张的学习开始了。
这天,我们听了“游击战术”课。晚上,我们班照例挤在炕头上,围着一盏煤油灯,复习讨论。讨论题是:游击战术的突然性问题。
学习的要求,校部早已反复讲过多次了,要本着学以致用、理论联系实际的原则,认真领会课目;反对硬啃书本、死背条文。可是这军事课的讨论确实令人发愁。我们从未参加过战斗,从何谈起呢?大家翻弄着笔记苦苦思索着。
沉默了一会,刘鸿儒同志发言了。他过去是国民党军队的下级军官,看不惯旧军队的黑暗腐败,才跑到“抗大”来。他联系到国民党军队在江西与红军作战的情形,说:
“红军的游击战真是神出鬼没啊!”他回忆起一九三三年在江西的一次战斗:当时,明明侦察到周围没有红军,可是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一阵枪声,红军打进了村子。最后,一个连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侥幸逃了出来……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我们正要他再详细谈谈,这时,参加讨论会的队长王赤军同志插话了:
“你说的是一九三三年在兴国?”
“正是在那里。”刘鸿儒肯定地回答。
王队长纵声笑了起来:“嘿!那次战斗就是我们打的哪!”
于是,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摆起了当时的战斗情况。最后,王队长又结合这一战例,为我们讲解了许多游击战术的特点。
讨论会开得生动活泼,大家听得十分专注,以致连熄灯号都没听见,直谈到夜深才散。又一个夜晚,西北风撕裂着窗纸。土炕已经烧热,被窝里暖烘烘的,上了一天操课,这会大伙都睡得正香。
突然,几声清脆的枪响刺破了寂静。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哨音。值星员挨门挨户地传达紧急集合命令:
“快,全副武装集合!”
“不许点灯,不许嚷!……”
尽管队长跑来跑去地嘱咐:“不要慌,沉住气……”也还是除不掉那种紧张、惊惶的气氛。在黑古隆冬的房子里,这个绑腿找不到了,那个鞋子丢了一只;是谁穿错了衣服,是谁的茶缸子掉了,丁丁当当满地乱滚……
队伍仓促集合起来,检查了一下人数,一声口令奔出营房,便向城外的山梁上跑去。
队伍在山头布置好,天已放亮了。队长、指导员陪同校部的几个同志在各处察看了一番,然后宣布:
“演习结束了,以班为单位进行总结!……”
一听是演习,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彼此看看各人的狼狈相,禁不住弯腰捧腹哄笑起来。有的同志问:“为什么在今天紧急集合?”队长笑了笑:“忘了么?昨天上的课不是夜间动作吗!”
我们经常就是这样,讲什么,做什么。讲了兵器,便立即拆卸枪支、练习射击。讲了营连攻防,便作野外演习。学以致用、理论联系实际的教学原则,贯彻在各种课目和日常的养成教育中。
“救亡室”内外
新年刚过,指导员就把我叫去了。他说:“‘一二八’六周年快要到了,全校准备进行文娱、体育比赛,咱们‘救亡室’要好好搞一下呀!”
“救亡室”就是从红军的“列宁室”演变来的,各队都有。它是队的俱乐部组织,又是全队活动的中心。像大的讨论会,反不良倾向的斗争,都在这里进行。课余时间,它又成了文娱活动的场所。从入校的第二天起,我就担任了队的“救亡室”主任。
我们九队的条件好,上海一个剧团的大部人员编进了我们队,歌唱家、演员、画家、诗人、应有尽有。歌咏指挥简文同志有很高的才能,女诗人莫耶同志作词的歌子《延安颂》也是我们九队的“产品”。
为了迎接“一二八”,我们决定演出歌剧《黄浦江头》。戏剧组、歌咏组、器乐组几乎每天晚饭后都挤在“救亡室”里排演。锣鼓喧天,琴声不断,一直搞到节日的前夕。
演出果然获得了成功,取得了优胜。孙维世同志饰演剧中人“大小姐”很出色,因此,有一个时期,大家都管她叫“大小姐”。
我们还有另外的活动场所,那便是延河边上。
一天的操课结束了,傍晚,一抹夕阳辉映着山头的宝塔,看吧,山脚下,古庙旁,清澈的延水边的沙滩上,三三两两,到处是身穿灰军衣、佩着“抗大”领章的人们,和穿着杂色服装的陕北公学与鲁迅艺术学院的男女同学们。有的在山头引吭高歌,有的在河滩上追逐嬉戏。人们走着,谈着,争论着。从故乡的景物,谈到抗战的形势、欧洲的政局。在那些日子里,在这山城的夜色里,哪块石头上没有我们的脚印,哪个歌儿没有唱过几遍,什么话题没有谈到啊!
到斗争中去学习
寒冬过去,一九三八年的春天来到了陕北。
经过半年多学习和锻炼,我们抗大第三期就要结业了。考试、鉴定都已做过了;由本大队女同志提议发动的爱护母校的劝募运动正在开展;部分提前分配工作的同志已经整装待发 ……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奔赴前方了。但是,人们心里都还有一件事放不下:在我们毕业的时候,毛主席会不会再来给我们讲话?现在就要离开母校、离开延安,分赴敌后了,谁不希望再见见毛主席,再聆听一次他的教诲呢!
毛主席好像知道我们的心思,正当我们如饥似渴地盼望着的时候,消息传来:毛主席要给我们讲话了。
四月初一个晴朗的下午,毛主席在城外一个傍山的旷场里接见了我们全校的两千多人。 毛主席的讲话是从我们第三期毕业谈起的。毛主席微笑着说:你们到抗大来学习,有三个阶段,要上三课:从西安到延安,八百里,这是第一课;在学校里住窑洞,吃小米,出操上课,这算第二课;现在第二课上完了,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第三课,这便是到斗争中去学习。毛主席为我们仔细讲解了在斗争中学习、向实际学习的重要,接着又谈到了敌后各战场的斗争形势。
最后,毛主席又进一步指示我们,要我们在实际斗争中努力学习和掌握“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
毛主席对这三条指示作了具体的阐述。他还引用中国古典小说《西游记》中的人物作譬喻说:唐僧这个人,一心一意去西天取经,遭受了九九八十一难,百折不回,他的方向是坚定不移的。但他也有缺点:麻痹,警惕性不高,敌人换个花样就不认识了。猪八戒有许多缺点,但有一个优点,就是艰苦。臭柿胡同就是他拱开的。孙猴子很灵活,很机动,但他最大的缺点是方向不坚定,三心二意……。毛主席还特地提到了那匹白马,说:你们别小看了那匹小白龙马,它不图名,不为利,埋头苦干,把唐僧一直驮到西天,把经取了回来,这是一种朴素、踏实的作风,是值得我们取法的。
主席的话不时引起全场的掌声、笑声。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在这次讲话以后,抗大便将这三条确定为全校的教育方针,加上校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成为抗大的传统作风。在尔后毛主席为抗大建校三周年所写的一篇文章中,更明确指出:“这三者是造成一个抗日的革命的军人所不可缺少的。”
就在听过毛主席这次报告不久,我们抗大第三期的同学们,带着毛主席给我们的指示,走出了这个伟大时代的革命熔炉,奔向敌后各个战场,开始了向斗争中学习、在斗争中锻炼的新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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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回复
  • 革命后代馨

    2019-07-09 17:18:08 革命后代馨

    我是刘鸿儒烈士的侄女,刘鸿儒烈士在辽沈战役中被国民党特务打冷枪牺牲在锦州时年二十七岁,谢谢前辈几十年了还记得我的伯父。我代表烈士的亲人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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