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泉讲述土坦克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14:09:07
一九四○年初,日军开始对我冀南抗日根据地的威县、清河一带实行其所谓“治安肃正计划”,调集了大批兵力,拼命夺去了东起禹城、西至邢台一线公路间的大小城镇,并在稍大的村庄上都安起了据点。接着又用半年多的时间,沿公路北侧挖了一条一丈多宽、两丈来深的封锁沟,把所谓“三里一碉堡、五里一炮楼”的一拉数百里长的工事联结起来。用敌人的说法,这叫做“囚笼政策”,也就是以铁路为柱,公路为链,碉堡为锁,并辅之以封锁沟,分割我根据地,束缚我军行动,以便于他们“分区扫荡、灵活进剿”。
为了粉碎敌人这一狠毒的阴谋计划,巩固根据地,冀南军区首长号召全区开展反封锁的斗争。主力军、游击队和群众全都活跃起来了,大家经常摸到敌人的据点之间,破坏公路,断绝敌人的交通,使敌人的军事行动不断受到阻碍。但是,日军马上又采取了“对策”—— 他们强迫群众连续加修被破坏的公路,并调来许多伪军,日夜巡逻。
斗争在不停地进行着。看来在破坏公路的同时,非干掉敌人一部分据点,使他们失去依托不可。为此,分区在九月七日召开了连以上干部会议,号召大家把勇敢和智慧结合起来,大量摧毁敌人的炮楼、碉堡,砸碎这些“锁链”。
当时,我是四分区警卫连的连长。听了领导上的报告,许多问题开始在我脑海中盘旋— —敌人的火力强,我们的装备差,碉堡很难接近,怎样才能把任务完成得更好呢?要讲勇敢,同志们真是一个赛过一个,只要上级下道命令,慢说炮楼、碉堡,就是敌人再强大的工事大家也能拿下来;可是,毕竟要花较大的代价。毛主席不是教导我们:有什么样的武器打什么样的仗吗?我们得想点子消灭装备比我们优越的敌人。
第二天,我们召开了全连军人大会,把领导上的指示传达给所有同志,请大家动脑筋、想办法,展开民主讨论。会上有人提出用集中兵力、集中火器、秘密接敌、突然袭击的办法去打;有人建议化装成修路的“民夫”,混到敌人碉堡跟前去干。大家的意见都很有价值,并且明确了一定要用爆破的手段解决问题,但究竟怎样才能接近碉堡,一时还拿不出好办法来。 “报告——”正当大家争论未决的时候,忽然,坐在墙角的三班战士胡玉春站起来发言了。他是个打仗勇敢、讲话害羞的小伙子,不论大会、小会,总是坐在人后,一言不发。因此,当他的“报告”声刚一出口,同志们便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向他投以惊异的眼光。胡玉春脸上的红晕从额角一直拉到耳根,他欠了欠身子,忽而又坐下去了。
“讲吧,小胡!怎么又不说啦?”孔指导员鼓励他。
“我想——”胡玉春搔了搔脑袋又站起来:“咱们好不好来一个坦克?”
“坦克!是什么样子的?到哪儿去弄?”听了胡玉春的头一句发言,就有同志小声议论起来。
说实在的,当时我们部队里连重机枪都很缺,哪里会有坦克?而且大部分战士都是刚放下锄头不久,别说没见过坦克,有的连坦克这个名字也没听见过。难怪大家一听到坦克,都感到惊异。
“不,我不是说去哪儿找。”胡玉春不再拘束了,他大胆地讲下去:“我是说咱自己做个土坦克! ”他一边说,一边比画着,把他入伍以前见过的国民党部队里的坦克模样介绍给大家。大家听得很来劲,就是不知道“坦克”究竟怎样做。这时,胡玉春又说了:“我们没有钢,可以用木头做个架子,上面蒙上被褥,用它来挡敌人的子弹,这样,接近炮楼就不难了。”
“有门!孔指导员立即要各班开会研究。我参加了胡玉春所在的三班。战士们都赞成小胡的建议。有的说:“木架上要多钉几床被子才管用哩!有的说:“不光要钉上几床被子,还要先用水把棉花浸透,才能保证子弹打不透1唯有班长一直没有发表意见。最后我问他:“三班长,你的意见呢?”他又想了想,才说:“做个土坦克好倒是好,恐怕太重,里边没机器,怎好开到敌人碉堡跟前呢?”是呀!他的话提醒了我。我将三班长的意见向各班一说,大家立刻想出了很多办法。最后,一致的意见是:把土坦克上安四个轱辘,人在里面推着走。”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制造土坦克的法子终于想出来了。
当晚,我把全连研究的结果汇报给上级,指导员和胡玉春又一起画了一张土坦克的图样,连夜派人送到分区机关。分区杨宏明司令员见到土坦克的图样,非常重视,叫我们立刻试作。说干就干。我们挑选了四个木匠出身、两个干过铁匠的战士,让胡玉春担任技术指导,组成一个“坦克”制造组。我们夜里从公路上拔来二十多根鬼子的电线杆,从过去打坏的鬼子汽车上弄下一些铁板,又从老乡家里借来一些工具,很快就动起手来。
小组日夜不停地苦干了三天,土坦克诞生了。嘿!谁见过这种东西蔼—说是马车没有辕,说是轿子带轮盘,浑身上下被钉上的几层湿棉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前边留着鸡蛋大小的两个眼儿,那算是了望孔吧。我们用步枪试射了一下,子弹只钻了一指厚就蹶了屁股。战士们可真乐坏了,都争着要当“架驶员”呢!
随后,杨司令员前来检验并指导我们演习。他指出两个缺点:声音大;速度慢。我们又找来几条自行车上的旧外胎,把它钉在轱辘上,再在滚轴上涂了些香油,立刻没有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推起来也灵便了。
土坦克要出战了。九月十五日,杨司令员把爆破古城营附近鬼子的一座四层炮楼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们都知道那里住着一个眉毛、胡子全是向上翘的鬼子指挥官,老乡们管他叫 “吊毛司令”。
战士们听说要炸鬼子的大炮楼,高兴得又蹦又跳,都要求参加爆破组,开着“坦克”去下炸药。最后经支委会研究确定:由耿副连长和一排长蒋德和带着胡玉春等六个人担任爆破,我领突击队,孔指导员指挥掩护部队。大家这才不再争执了。
夜里九点钟,部队出发了。天气也真帮忙,乌云密布,还刮着风。我们悄悄地向古城营方向插去。首先在远离鬼子据点的地方越过封锁沟,尔后绕到鬼子炮楼的后面。在一百多米外的一片坟地里, 战士们毫无声音地进行了敌前作业。 工事做好后,我低声下达了命令: “开始战斗!”
八个爆破员钻进“坦克”。“坦克”后面拖着一条电线,一直通到指导员身边的电话机上。天漆黑,“坦克”的行动难以看清,只影影绰绰地瞅见它转了个弯,绕过一个土包,眼看就要贴近鬼子的炮楼。这时,猛然听见炮楼上一声长叫,接着“啪”的打了一枪。显然,敌人发觉了,曳光弹一条条地飞向“坦克”。虽然我知道“坦克”不怕子弹,但到底还没用它打过鬼子,仍免不了为它担心。我和指导员立即命令部队,集中步枪照着炮楼的枪眼齐射,把敌人火力吸引过来。为了防止敌人出击或逃跑,我又派三排长带着全排,迅速迂回到炮楼左侧的土埂边上,准备堵击。
“坦克”终于冲到炮楼底下。 这时鬼子竟然不打枪了, 只见炮楼左边门前人影滚滚。 “敌人真的想逃跑啊!”我正有些发急,突然几颗手榴弹在炮楼左侧炸裂,接着土埂边上的排枪也打过去了。鬼子爬着、叫着,缩进炮楼。
“三排打得好!”我正向指导员说着,他身边的电话铃响了。“坦克,怎么样?”说着,我猛地向指导员身边扑去。指导员也顾不得跟我答话,只是拿着送话器讲:“向后,再向后撤一点!”我知道这时爆破手们靠着“坦克”的掩护已送上炸药,如今正在往危险区外撤退。我高兴地命令全连集中火力封锁炮楼的底门。鬼子还以为我们想硬冲呢,正在炮楼上拼命打枪,企图阻止我军攻击。突然炮楼跟前火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声震天的巨响。我高呼着: “同志们!冲啊!”全连从四面八方冲过去。刚才还在凶猛地喷着炮火的四层炮楼,转眼变作一堆瓦砾,几十个少头没腿的鬼子尸体,连压带烧黑糊糊一片,也分不出哪个是“吊毛司令” 了。
第二天一早,领导同志、兄弟连队都来看我们的“坦克”。只见它满身弹痕,同志们却没有一个挂花。大家都夸奖小胡的创造精神好,他却还是红着脸,嘴里嘟囔着:“这是大家搞的嘛!”
在以后一个月的战斗中,我们和兄弟部队使用土坦克和其他种种办法,炸掉了许多敌人的碉堡,敌人的什么“锁”呀“链”呀的,都被砸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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