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声势浩大的群众性游击战打击下,敌人的“清剿”失败了。鬼子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邯长路的交通补给还是得不到保证。他们只得退缩到公路线上,增加了几十个小据点,并抽出部分兵力,在公路上来回巡逻,企图保住邯长路的通信和运输安全。
敌人认为这一手十分巧妙可靠,但实际上是被迫将重点防守变成分散固守了。我们抓住敌人这一弱点,瞅准一个收拾一个,有时一夜搞掉它好几个。敌人由于过分害怕我们夜间袭击,只好一到夜晚便鸣枪放炮,像除夕晚上迎财神一样,盲目地打上一个通夜。我们又利用敌人这个弱点,每晚派一两个人在据点外面烧火,打枪,闹得敌人通宵不能安眠。经过我游击小组接连几天的折腾以后,敌人满以为白天可以平安无事地睡大觉了,谁知我们又利用白天来收拾他们。每当敌人在中午熟睡的时候,游击小组就装成修路的,做小工的,给敌人送东西的,维持会送情报的,混到碉堡门口,一阵手榴弹,把还在睡梦里的敌人送上了西天。等到别的碉堡发觉了赶来支援,我们早已安全转移了。东阳关到黎城间的许多据点,就是这样被收拾掉的。
我们在白天整掉了几个据点后,敌人更加恐慌了。为了维持这条交通线,敌人在公路上加派了巡逻队。因为敌人已经吃够了“分区清剿”的苦头,再也不敢徒步在公路上游来晃去,只得乘汽车在公路上来回巡逻。开始,我们还以为敌人在运兵,后来见到路上来来去去老是那几辆车,才发觉敌人是乘车巡逻。开始游击小组感到很为难,汽车跑得这样快,怎么打呢? 这的确是个新问题。后来我们根据地形和敌汽车巡逻规律研究了好几种伏击汽车的办法。东阳关到黎城是一条漫长的夹沟,两边是几丈高的峭壁,汽车非要从这条沟里通过不可。我们利用夹沟的坡度,在沟底几十米处挖了一个约一米高的陡坡,当敌人汽车开到离这里一百米左右时,埋伏在两侧的游击小组便鸣枪迎击,敌人一听枪响必然加快车速向前跑,一头撞上这个陡坡,立时便会屁股向前来一个四轮朝天,翻到沟里报销了。参加这样的伏击战是十分有的。在停河铺和玉石桥之间,我就看到一个这样的生动场面:这天,二百多鬼子护送一百多辆汽车,由涉县开往黎城。一出东阳关,游击小组就“照顾”了一路。汽车好容易过了玉石桥,开进了那条夹沟,一拐弯,刚刚听到汽车的响声,侦察排长曹玉安同志便笑着对我说:“团长,快看吧,咱们的节目快开始了”。我顺着他的手指向沟口望去,只见为头的一辆汽车刚刚露头,就听得“叭”的一声枪响,站在车前的一个探头探脑的翻译被二连的神枪手李全友同志揍倒了。一个鬼子军官挥着手叽哩咕噜了一阵,汽车加快了速度,“嘣”的又是一枪,这个家伙脑袋歪在车板上不动了。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领头的那辆汽车倒扣在壁沟里,后面的汽车想躲,哪里来得及!只见一辆辆碰在一起,鬼子兵被压在车子下面嚎叫。这时,我们的伏击小组像有经验的猎人一样,一枪一个打开了活靶。等到后面的汽车停下来,敌人向山头组织冲锋的时候,我们早已经转移到东北方一个五百多米的高山上休息谈笑多时了。
在停河铺东西两侧,鬼子挨了几次揍,再也不敢派几辆汽车在公路上大摇大摆地巡逻了。就是大批的车队经过,也变得小心翼翼,每逢上山下坡,穿沟过桥,都不得不把车子停下来,先派兵两边搜索后,过了一辆再走一辆。战士乔保和看到后,哈哈大笑着说:“鬼子可真会出洋相,汽车还会接力赛跑呢!”
五
鬼子为了维护邯长路的畅通,采取了更疯狂的手段,放弃了沿线的小据点,拼成大据点,在交通线两侧二三百米以内,见树就砍,见草就割,见沟就填,企图把公路两侧变成无人区,使我军民不能接近公路线。敌人这一手是毒辣的,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光光政策”。怎样对付敌人这个新的毒辣手段呢? 我们立即和群众共同研究对策, 民兵小队长范克新说: “鬼子有脚就能出来,有手就能砍树、填沟。只有把他们手脚捆住,才好办。”这话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要想彻底粉碎鬼子的“光光政策”,就只有把敌人限制在据点里面,叫它有脚有手动弹不得。
我们想起了师部给我们发来的几千个广雷(洋造的地雷),还是捆住敌人手脚的最好的绳索。在斗争的第一阶段,我们先采取了“欲擒故纵”的办法,将游击小组撤离了交通线。敌人闯了几天,没有遇到打击,渐渐麻痹了。一天晚上,我们在据点外面扎了几个草人:一个鬼子兵,一个八路军,一个老百姓。八路军手里端着刺刀正好插在鬼子的胸膛上,老百姓拿的红缨枪也捅在鬼子背上,旁边插了块木牌,上面写着:“打倒日本鬼子!”第二天一早,一队鬼子出门看见这个场面,顿时怒气冲天,都围上来看,一个鬼子伸手就去拔牌子,一个鬼子用劲踢倒了草人,只听得轰隆几声巨响,草人和牌子底下的地雷统统爆炸了,鬼子死伤了一大堆。
从此以后,路边、沟旁、草堆、树根以及房子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随时都会给敌人一个突然爆炸。敌人终于被堵在大门里,捆住了手脚,牢牢地拴在据点里,再也不敢乱动了。
这时,黎城的敌人还没尝到地雷的滋味,依然四出活动。黎城西北五六里处,有一条大沙沟,沟里有两个村庄叫上下桂花。这条沙沟盛产水果,特别是梨子最有名,个儿大、水分多、味道甜,当地人称为“冰糖葫芦”。这正是中秋时节梨子熟透的时候,鬼子仗着离据点近,常来摘梨吃。我们发现了这个规律,这天夜里,派四连乘昏暗的月光钻进了梨园旁边的树丛里,隐蔽待机。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九时,果然见三十多个鬼子把枪大背在身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梨园。他们按老规矩把枪一架便爬上树去摘梨吃。这倒把四连连长难住了。“隔枝不打鸟”,敌人分散在树上怎么打呢?四连长很机灵,不一会儿就想出了对策:决定集中两个排的火器一齐射击,另派一个排以快速动作去夺枪。只见四连长把手使劲地向上一挥,全连的步机枪对准树上的鬼子一齐开火,连鬼子带梨子掉得满地都是。没打死的鬼子看看枪没了,撒腿就往城里跑。四连的同志一直追到城根。城里的鬼子听到枪声,连忙来了个“火力拦击”,剩下的几个徒手的鬼子也被他们自己歼灭了。经过这一下,黎城的鬼子也被我们教“乖”了。
邯长大道又成了我们的天下,沿线敌人的据点,变成了风雨飘摇的孤岛,守敌也更加惊恐。我们随便在据点外面或山上扎上几个草人,放上几声冷枪,敌人的机枪大炮就会打上几个钟头。敌人真正陷入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境地。
十一月下旬,突然师部李参谋长来电话通知:“国民党有个高级参议明天要经过你团驻区来‘视察抗战’。”我想干脆让鬼子来回答这位“高参”好了。第二天清早,各游击小组照常逼近敌炮楼,远远的山坡上,一队队人群在移动。鬼子一看,认定我军是要进攻黎城了,于是就来个先发制人,搬出所有的机枪大炮,向我团驻地烟子、白云的后山上疯狂地轰击了一整天。正当那位“高参”快到白云村时,猛听得炮火连天,到处是一片爆炸声,吓得当时昏倒在地下不省人事了。跟来的两个参谋赶紧要了副担架,抬上就跑,我们在团部左等右等,总是等不着这位“高参”到来,忽然,派到村口去迎接“高参”的宣传股长跑进来报告说: “‘高参’躺在担架上一动也不会动了!”我们赶紧问那两个参谋:“怎么回事?”只见“高参”蜷缩在担架上,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问了声:“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告诉他:“这是团部,今晚就请你在这里休息!这时,炮声已停,“高参”点头表示同意。可是突然,黎城方向的敌人又打了一阵排炮,炮弹从我们头顶嘶嘶飞过。“高参”马上老病复发,两眼一瞪,两腿一伸,又倒在地下不动了。看样子,他实在没法再在这个真正的抗日前线呆下去了,两个参谋马上要求我们派人送他到师部去,我们只好答应。就这样,鬼子的炮火“欢迎”了这位国民党“高参”,又“欢送”了这位国民党“高参”。
六
鬼子施用的种种毒辣手段,全都被英勇的太行军民战胜了,黎城的鬼子也只好乖乖地听我们的指挥,躲在城里一动也不敢动。这时,夺回邯长大道的时机已到,将鬼子全部逐出太行山区的条件已经成熟了。
十二月十二日,师首长命令:对邯长大道之敌发起全线出击。
我们配合兄弟部队,首先进击邯长路中段,像快刀斩巨蟒一样,一下子把邯长路切成了十几段。经过十天的激烈战斗,敌人被迫在二十二日开始全线总退却。当天,我团配合兄弟部队强攻赵店镇,第二天,对黎城又展开了猛烈的争夺战。敌被迫弃城东逃。公路沿线之敌也仓皇向东溃退。我主力和游击队在当地群众的配合下,连夜追击,紧紧地钉住敌人,连克了停河铺、玉石桥两个重要据点。
我团主力一直沿公路北侧进行平行追击,部队连夜急行军,以快速的动作,经东西长垣,绕道直取东阳关。
东阳关,是晋东南的第一关,山峦重叠,地形险峻,是邯长大道的咽喉,晋豫交界的险隘。为了追歼遗退之敌,部队充分发扬了我军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优良作风,接连翻越几个山岭,急奔东阳关。拂晓前,先头部队第一连沿一条小径直奔关隘,抢占了东阳关的北高峰,卡住了关口。当时,我们估计敌人已经沿着公路跑了。忽然,远远看到街东头烧着一堆堆的大火,恍惚还有人影在街里来回走动,就马上派四班去搜索。谁知满街都是鬼子兵,正准备开饭,街里到处堆满了大批物资。原来,鬼子企图凭借东阳关天险来阻击我追击部队,争取时间,把从太行山掠夺来的物资运走,根本没有料到我军来得这样神速。鬼子兵只注意向我军可能追来的西南方向警戒,没有料到我们会从东北角上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们的背后。我一连四班看到这种情景,全班凑近街口,一个排子手榴弹接着一个排子枪,打得敌人敲锅砸碗乱成一团。鬼子还以为是小股游击队来袭击,集中所有炮火,向我一连强攻,作最后的挣扎;我一连全力扼守北峰阵地,敌人多次冲锋,都被我坚强的战士一一捶下去了。”峰阵地仍然掌握在我军手中,它像一只巨掌一样,紧紧地按住了敌人的脖子,使他们一动也不能动。后续部队听到枪响,来了个快马加鞭,一气跑了二十多里路,赶到后就向敌人发起了猛攻。鬼子正想烧掉物资弃关逃窜,一看势头不对,赶紧纠集残兵败将,丢下大批物资,从东阳关东南小道狼狈逃窜了。
我军居高临下,继续东追,一鼓作气,连下响堂铺、河南店、涉县。至二十六日,涉县至武安间敌十几个据点全被我军摧毁。伸进邯长大道的日寇,除少数逃回武安、邯郸外,大部被埋葬在太行山和邯长大道上了。
五个多月的激烈斗争,粉碎了敌人企图分割太行、歼灭我军的阴谋计划。邯长大道上的日军,不管是采用长驱直入、稳扎稳打,还是分区“清剿”、“光光政策”,都被我太行军民用群众性游击战争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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