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路敌人的先头部队已侵占了军渡——碛口一线;指挥此次行动的敌一○八旅团旅团长山口少将,已亲率其指挥机关进驻离石;同时,敌人在汾阳城内集中了大批弹药、粮秣和渡河器材等物资,随时准备起运。看来敌人就要开始行动了。
当时,我们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在师政委罗荣桓同志率领下,正活跃在吕梁山区。总部指示我们:坚决拖住敌人,保卫延安,巩固晋西北根据地。
按照任务区分,我们六八六团随即进至汾(阳)离(石)公路东段,伺机打击敌人。
连日来,隆隆的炮声频频自西北传来,军渡、碛口的敌人正与我守卫河防的部队隔河炮战;汾离公路上,整日烟尘滚滚,鬼子的运输车辆嘟嘟地嚎叫着,来往不断。我部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把“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和“不许鬼子渡黄河!”的口号喊着震天价响。一些干部急切地要求快下手。但是,怎样下手呢?曾吃过我军游击战不少苦头的敌人,这次表现得特别小心和狡猾,行动前就在公路两侧到处设据点、筑碉堡,而在运输时,又前有尖兵开道,后有部队掩护,使我难有可乘之隙。
一天,我带着各营的干部又出去观察地形。天刚麻麻亮,我们便登上了西公岭,隐蔽在半人高的蒿丛中向公路了望。只见西公岭四周峰峦重叠,沟壑交错,汾离公路顺着山势,由东蜿蜒而来。公路在西公岭下爬过一段陡坡之后,便进入凹地。凹地一带并排平列着四条山沟,每条沟里都长满了齐腰深的茅草和杂乱的灌木。我们正看得出神,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侦察员送来师部的一份紧急命令:敌人二十辆满载弹药和渡河器材的汔车,将在两天后从汾阳起运,上级要我们相机截击。大家知道了这个情况,指着那段凹地异口同声地说:“团长,这儿就是个好战场,就在这儿干吧!”
同志们一个个劲头都挺大,唯有刘善福坐在一旁没有搭腔。他是我们派出的侦察队队长,一个多星期前就来到了西公岭,情况最熟,为什么他不说话呢?
“刘善福,你看怎么样?”我指名问他。
“好是好,就是那个碉堡讨厌!”他指着对面一个山包上的碉堡给我看。
原来敌人对这段凹地也十分警惕,在对面的制高点上专门修了一座高大的碉堡。每当敌人运输车队到来时,总是先派巡逻队搜索一下山沟,然后控制碉堡,掩护汽车通过。如此说来,这倒真是个十分讨厌的事!
怎么办呢?大家围绕这个问题议论起来。有人说干脆提前拔掉碉堡,但很快就被大家否定了,因为那样会“打草惊蛇”。又有人提议,在沟里埋伏部队的同时,也在碉堡后边的山凹里埋伏一个排,打碉堡和打汽车一齐开始,让敌人两头招架,不能相互支援。这样作一般是有把握的,只是地形对我不利,打起仗来伤亡怕不会校尤其讨厌的是,碉堡背后的山凹不大,一排人隐蔽起来很容易暴露。讨论来讨论去仍没个结果。这时,一直低着头在一块石头上画来画去的迫击炮连连长吴嘉德同志,满有把握地冲着我说:“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吧!保证三炮消灭碉堡。”原来他已经在那里作了观察和计算。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大家都很高兴。
九月十四日清晨,浓雾渐渐散去,金黄色的朝霞映照着苍蓊的群峰,吕梁山显得分外雄伟。我和政治处主任曾思玉同志站在西公岭南山一棵高大的核桃树下,用望远镜观察。只见山下的公路静静地躺在那里,公路两旁,漫山满沟的蒿草,随着晨风摆动。山谷的早晨是如此宁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兴奋的心情驱走了连夜行军所带给我的疲劳。曾思玉同志打破沉寂,笑着说:“战士们隐蔽得很好,这才叫磨道里等驴——没跑!”
七点多钟,活动在汾阳城附近的侦察员通过各村情报站送来了报告:敌人的汽车已经出城了。
两小时之后,汽车队到达了西公岭前十多里的王家池,在那里加了水,添了油,半小时后才又上路。据守王家池的敌人,派出了一队巡逻兵在前边开道,掩护汽车通过西公岭。行至东山脚下,汽车都暂时灭了火,巡逻队继续搜索。我们正在山上仔细观察,忽然看见西公岭东山顶上露出了钢盔和刺刀的白光。敌人持枪哈腰,成战斗队形沿公路缓缓前进,还煞有介事地走走、停停,停停、打打。待进至四条山沟附近时,一面虚张声势地喳呼着,一边用机枪、步枪四处盲目射击。也许因为他们近日来一直未在此地发现过什么情况的缘故吧,很快搜索完毕之后,便稀稀拉拉地朝碉堡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哇啦哇啦”地扯起噪门唱歌。 “叭!叭!”两发信号弹升上天空。这是敌人向隔山等候的汽车队宣布:已经没有问题,可以通过了。
轰轰隆隆的马达声由远而近,转眼间满载着敌兵和军用物资的二十辆汽车,便一辆接一辆地开了过来,进入我们的伏击圈。
我向炮兵连长吴嘉德发出的开炮口令刚一脱口,只听“轰”的一声,第一发炮弹已炸了。不偏不歪,恰好落在那个碉堡跟前。曾思玉同志禁不住说:“好!打得好!”紧接着又是两炮,也打中了,那个大碉堡里边的敌人差不多一起报销了。
随着第一发炮弹的爆炸声,战士们端着枪,挺着刺刀,神兵天降似地从几条山沟里冲了出来。没等押车的敌人弄清是怎么回事,成排的手榴弹就摔上了汽车,战斗一开始就在短距离内白热化了。
狭窄的路面上,着了火的汽车“呜……呜……”地挣扎着、相互挤撞着。
车上的敌兵,有的跳下车与我搏斗,有的趴在车厢里射击。他们还企图顽抗,但这已经无济于事。战斗不到一小时,二百多敌人除三名投降外,全部就歼了。
王家池据点的敌人虽近在咫尺,但一时还糊里糊涂,摸不到头脑。他们打电话向汾阳报告,电话线早已被截断了;出兵增援,又恐自身难保,只好架起钢炮向西公岭的群山盲目轰击,一直打到半夜。
第二天,驻汾阳的敌人才出动了一个联队,外加上千的伪军,到西公岭拉走了五车敌尸。汾离公路上,一连几天不见敌人的汽车,远在黄河边上的敌人,因为得不到后方支援,粮秣和弹药都发生了恐慌。他们出来抢粮,又到处遭受游击队的袭击。末了,敌山口少将只好命令部下杀马吃肉,固守待援。
敌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久又开始了运输。不过,敌人很刁,十八日先以百多人分乘几辆汽车,押送一车粮食试探前运。我们根据师部的指示,就先给他个甜头,把这一车粮食送了“人情”。
第二天,敌人果然胆大起来,又出动汽车十八辆,满载通讯、渡河器材从汾阳西进。当天下着大雨。二百多押车的敌人,个个浇得像落水鸡。汽车在坎坷不平的公路上整整颠簸了一天,好容易通过王家池,爬过西公岭,眼看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不料却在油房坪一带较平坦的地方遭到了我们补充团的伏击。补充团在彭雄团长指挥下,冒着滂沱大雨,把敌人挡在公路的拐弯处,经过了激烈的战斗,全部歼灭了敌人,缴获了许多通讯器材。
敌人连续被歼四百余名,一○八旅团原有的五十辆运输汽车被搞掉了近五分之四。这个打击动摇了鬼子西渡黄河的决心。就在这时,师部又命令我们:敌人有撤退迹象,要不顾疲劳,迅速准备再战。
为了狠狠地教训敌人,师部把六八五团二营和师部特务连临时配属了我们。同志们高兴地说:“这下更有办法了!”
敌人已是惊弓之鸟,估计在撤退途中会更加小心。我们讨论的对付办法是钻到王家池据点去干!
王家池一带山大路窄,过去我们曾多次在那里设伏。敌人就是因为在那里吃过亏,才特地在那里安了个据点。到敌人据点跟前设伏,困难当然很多,但大家认为,越是这种大胆的行为,越会出敌不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经过研究,便决定去冒一冒“风险”!
九月二十日午夜,我各部队分路悄悄摸到了王家池附近,迅速进入指定位置,隐蔽起来。次日凌晨,敌人垂头丧气地由离石出发向汾阳撤退。沿途我兄弟部队不断袭扰敌人,但敌人在山口的“不得恋战,飞速前进”的命令下,只顾招架,并不还手,仓仓惶惶地沿公路败退下来。
我们埋伏在王家池周围的部队,在“恭候”山口的半天里,忍着饥饿、风吹日晒,谁也不动一动。盼到太阳快要当头的时候,敌人的骑兵在公路上出现了。紧接着,辎重、炮车、步兵,前拥后挤、吵吵嚷嚷地来到了王家池山谷。
敌人在村里没有停留。他们刚走出王家池,我二营便首先发起了战斗。各营紧跟着也发起了冲锋。一霎时,冲锋号声、呐喊声震荡着山谷,我们的战士从各个山沟,各个角落,或从敌人碉堡旁,或从王家池寨子里,一齐杀了出来,像洪水暴发一般压向敌人。
我团二营拦腰插进敌人行列,把敌人的指挥机关给冲乱了。大洋马惊恐地乱蹦乱跑,等我们一匹匹截获时,有的马身上还拖着鬼子的尸体。
师特务连和一、三营也抓住敌人,猛烈冲杀。特务连是战斗力很强的一个连队,全部是日式装备。敌人后卫部队,在该连的射杀下,伤亡不下三百余人。
我们把敌人切成了几段,并抓住它的指挥机关死死不放。头尾两段敌人拼命反扑,想给它的指挥机关解围。在这紧要关头,我们把六八五团的二营撒了出去。这支生力军一投入战斗,很快便帮助各营把敌人一段段地吃掉了。
这第三次大捷歼敌近千,不久前还在叫嚣要一举渡过黄河的山口少将也作了战死鬼。这一胜利震动了汾阳、太原的敌人。汾阳城四门紧闭。城内烟雾弥漫,臭气冲天,接连几天敌人都在焚烧尸体,最后还开了个“慰悼”大会,那些“武士道”们还兔死狐悲地在灵前痛哭流涕呢!
差不多在敌人开“慰悼”会的同时,我们在吕梁山区召开了一个盛大的祝捷大会。就在开会的那一天,忽然收到了鬼子驻汾阳司令官给我们写的一份挑战书。据送信人说:挑战书是汾阳敌人在“慰悼”会上由全体到会军官通过,而且扣押了送信人的全家,逼他专程送来的。挑战书里说我们打埋伏的战法太不光明正大,并约我军和他们“在兑九峪决一雌雄”。看起来,敌人对我们的游击战术感到头痛了。打仗嘛,就是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对这个愚蠢的挑战,我们只一笑置之。
没过几天,敌人当真调集了许多人马进驻兑九峪,等我“决一死战”,还冲着吕梁山用炮轰了两天两夜。但日寇哪里知道,等着他们的不是什么兑九峪的决斗,而是在整个吕梁山区更为广泛炽热的游击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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