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第一仗,决定先打马各庄联庄会。
这个联庄会是当地十八个庄子的地主联合起来的封建武装,头子叫王明甫。他们给地主催租要粮,勾结日军、汉奸鱼肉乡里,人民恨之入骨,一说打马各庄,大家都想报仇雪恨,劲头十足,奋勇当先。队伍刚刚走到马各庄的东头,还没下达攻击命令,大伙就大吼一声,海潮一般向庄里冲去,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把反动武装吓坏了。他们瞎打了几枪,便向村西逃窜。
部队进了村子,张贴安民布告,派人鸣锣聚众,开仓济贫。当时正是青黄不接之际,加上日伪的横征暴敛,家家吃糠咽菜,苦熬时光。听说分粮,肩担篮提,纷纷而至,打开地主家里的陈仓暗囤一看,粮食都发霉了,老乡们一边装粮,一边痛骂地主黑心肠。部队吃了一顿小米饭,大葱蘸酱。接着,把部队开到了石崖庄。这里,原来聚集了一股土匪,打了一天一夜,土匪逃到韩家寨子,又被我追上包围,全部缴械。经过整顿,把他们改编为第三大队。由于连续打了几个胜仗,部队影响扩大,石崖庄、韩家寨子一带群众,纷纷前来要参加部队,真是一呼百应,就像滚雪球一样,队伍越滚越大,枪支越来越多,不到半个月光景,发展到两千多人。
五
下一步向哪里发展?我们几个领头的一合计,决定打卢龙。
卢龙,紧挨着滦县,伪县长叫牛会卿,绰号“牛犊子”。听说我们要打他,他把日本顾问送到了昌黎县城,又领了几万发子弹,把全县伪军警五百人,全部集中到城里,每天紧闭城门。我们挑选了六十人组成一支敢死队,由大王殿带领,跟着我去攻城,其余人员留在滦河以西,控制渡口。
安排妥当,大清早我就带着两个卫兵过滦河,并把敢死队荫蔽在高粱地里。走到卢龙南关,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站着不少伪军官兵,还夹杂着几个戴巴拿马草帽、穿长衫的士绅。当时,我们已经把所有的电话线都剪断了。我登上城东南的娘娘庙,放开喉咙喊道:“喂— —城上的弟兄们听着, 让你们牛县长出来,我要和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城上喊道:“牛县长来了。” 听说“ 牛犊子 ”来了,我提高声音说道: “牛县长,大天白日,关着城门,不让抗日军进城是何道理?”
他朝我点头哈腰地说:“高校长,你在河西剿匪有功,辛苦了,缺粮缺饷,我可以供给!” 我说:“抗日部队有人民支援,谁要你的,废话少说,抗日救国,人人有责,开门相迎,共同抗日,人民可以饶恕你,执迷不悟,认贼作父,打进城去,要你脑袋!”
“牛犊子”听后,连声说:“我们商量商量。”便转身溜走了。
我继续向伪军警喊话:“弟兄们,我们都是好朋友,听我良言相劝:日本鬼子占了咱中国半壁河山,妻女姐妹遭奸淫,父母兄弟被残杀,你们耳闻目见,难道还甘心为他们卖命吗? 就是卖了命,人们也要指着尸首骂你们是汉奸骨头。有热血、有骨气的中国人,应该抗日救国,血洒疆场,留名千古,欢迎你们掉转枪口,对准敌人!”
过了一会儿,城上系下六个人,说是前来和谈,不让我们进城。我一听,就来气了。当他们走到离庙台还有四、五米远时,我举起手枪说:
“是朋友,帮我开城,共同抗日,“牛犊子”还可当县长;劝我不进城的是冤家,别怨我不客气。”
他们见话不对头,只好寒暄了几句,顺着绳子爬上城去了。
到了下午,我暗暗派人通知大王殿,让他把敢死队在黄昏时带到城下来,从东南角往上攻。接着,我往北门转,一边喊:“咱们都是本县人,都是好朋友,咱们的敌人只有两个— —日寇、汉奸‘牛犊子’。”一边走,一边骂。
守北门的是伪保卫团的队长刘斋和团丁董洪才。这两个人平素对我有好感,见我来到北门,便和我搭话,并从城上系下一个大西瓜和几包仁丹来。盛夏季节,喊了半天,真是口干舌燥,西瓜送的正是时候。我就地坐下来.只听董洪才又小声说道:“刘督察长也在这里呢。” 刘督察长是“牛犊子”的亲信,铁了心的汉奸。董洪才这样说,是暗示我提防点。我朝城上大喊:“姓刘的听着,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把你剁成肉酱!”这小子始终没有搭腔。太阳刚刚入山,大王殿在城东南角下了手,顿时枪声大作。我马上跳起来,装着很着急的样子:“命令部队,先别开炮。”其实,哪里有炮!我又转头向城上喊道:“弟兄们,东门已经打开了,快开门立功吧!”董洪才也喊:“弟兄们,交枪,跟他们打鬼子去!”随着从城墙上扔下几支大枪。
城门用沙袋子堵着,好半天才打开一道缝,我和警卫兵挤了进去。当时,门洞里还挤着七、八十个伪团警,我叫他们倒背着枪,到师范学校集合。我一路走,一路喊:“八路军进城了,‘牛犊子’活捉了。”其实,“牛犊子”当时在哪儿,我还没底呢!
到了师范学校,听说警察一分局有一批伪保卫团丁在受训。我赶忙带几个人跑了去,把他们同一些伪警一齐俘虏了。伪保卫团队长(姓雷)和一分局局长(姓张),分别把自己的手枪交给了我,我还勉励他们一番。
清查俘虏时,不见“牛犊子”,我们立即通知四门戒严。当时,全城灯笼火把,人声鼎沸,可就是不见“牛犊子”的影儿。几天后才知道,他乘夜间混乱之机,由西北角跳城而下,把腿摔断,由他外甥背着逃走了。
除了“牛犊子”在卢龙,民愤最大的要算警察总局刘督察长了。市民纷纷控告,要求严办。我们遵从民意,将其公审枪决。
卢龙古城,就这样回到了人民的手里。
六
部队内部的一些问题还没有解决,如今又占了县城,老百姓纷纷上门,许多事情需要拿出主意,真是愁人。恰当这时,在滦县港北庄暴动的李润民司令派人来联系。经过了解,得知这是一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找上门来,真是喜出望外。当夜我把他们迎进城里。
第二天,我准备去见李司令。这天,卢龙逢集,商店已经恢复营业,街道两旁,摊贩叫卖,非常热闹。正走着,迎面来了一个人,高高的个子,略黑的脸膛,上穿白衬衣,下穿短裤钗,腰里别着手榴弹。我看他,他看我,两人都站住了脚。
我问:“先生,你是不是姓阮?”
“噢!你是不是高校长?”
他真是阮务德,叫我好找啊!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阮先生,这回你可跑不了罗!” “我改名张德民了,你就叫我张同志吧。怎么样,以前说的话应了吧。如今,抗日的门路有了,你也找到共产党了。”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经他介绍我才知道,自从那次在滦县会面之后,组织上就派他到昌黎汇文中学去当英文教员。不久,冀东人民举行武装暴动,他也就投笔从戎,参加了第九总队。他说着,就陪我向李司令那里快步走去。
李润民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谈话中,我把心里话直截了当地吐了出来。我说:“李司令,我这个教书匠,不懂兵法战术,也不会带兵,还是把部队交给你们吧!李司令笑了笑,操着河南南部语调说:“你这不是搞得很好嘛,司令还得你当啊1我说,叫我干也可以,不过得派几个党员来。我顺手拍了拍张德民同志的肩膀,说:“就让张德民同志到我们那里去吧!李司令又笑了笑,拿出一捆钞票,说我们困难,要给我们点钱。我说:“别的不要,就要张德民同志。”
过了两天,组织上决定张德民同志来我队担任政治部主任。同时决定将我们部队的番号改为二十三总队。我看他们都戴蓝白袖箍,我们也做了些蓝白袖箍戴上。从此,我们这支冒牌的八路军部队犹如鱼得水,投入了共产党的怀抱,真正走上了人民革命的正轨。
以后我才知道,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对冀东人民非常关切,特地派李润民、孔庆同等同志和八路军第四纵队到冀东来,协助地方党组织开辟灵雾龙山区,发动游击战争。这年七月,冀东人民便在党的领导和八路军的支援下,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武装暴动。爆动烽火从滦河烧到潮白河,从燕山脚下烧到渤海之滨。参加暴动的群众达三十万人,抗日武装约十万人。爆动武装和八路军四纵队,先后攻克了玉田、乐亭、蓟县、平谷、迁安、卢龙等重要城镇,控制了广大乡村。我们卢龙暴动,只不过是这场燎原烈火中的一点火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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