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敌人全进了伏击圈吗?”
“通灵丘的公路上已经看不见敌人了。”
这就是说:这是板垣师团的后尾了。我放下听筒,马上派参谋去报告师首长。
参谋走后不久,突然,敌人向两侧山上开枪射击起来。怎么回事呢?原是长驱直入的敌人,怎么忽然以火力搜索?是发现了我们吗?不可能!我们的部队隐蔽得很好,一点也没有暴露。显然,敌人是在盲目进行火力侦察。
我正在盼望师首长的指示,到师部报告的参谋跑回来了。他喘着气兴奋地传达了师首长的攻击命令。不等他说完,我抓起耳机,命令担任突击任务的一营:“攻击开始!打!”
战士们盼望的时刻到了,两侧的山岗顿时怒吼起来。机枪、步枪、手榴弹、迫击炮一齐发射,把拥塞在公路上的敌人一时打得人仰马翻。一辆从平型关开过来的汽车中弹起火,拦住了西进的道路。我正在紧张地观察着战斗的发展,一个参谋同志大声招呼我:
“团长!团长!师指挥所通知,要你去一趟!”
“师首长要我去?好。”
师指挥所就在我们右后侧的山坡上,有里把路远。我从谷地里一气跑了过去。师首长看我跑得气喘喘的,便说:沉着些。敌人比较多,比较强,战斗不会马上结束的。然后,又指着战场对我说:看到了吗?敌人很顽强。
我顺着师首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公路上的敌人正在利用汽车顽抗,并组织兵力抢占有利地形。师首长接着说:我们包围了一个旅团,有四千多人,块大不好一口吃掉,你们一定要冲下公路,把敌人切成几段,并以一个营抢占老爷庙。拿下了这个制高点,我们就可以居高临下,把敌人消灭在沟里!
“看!有几个鬼子正在往老爷庙爬呢!”我指着山沟说。
“是啊!你们动作要快,慢了是不行的!”
“明白了!”
“好,去吧,要狠狠地打!”
我跑回团指挥所时,山沟里的枪炮响得更加激烈了,左侧的六八五团也开始突击。我们为了加强指挥,保证打好,杨勇同志和其他几个同志决定下到营里去,留我在指挥所负责全面指挥。他们走后,我马上命令右侧山上的三营向老爷庙冲击。
刹那间,巨大的冲杀声震撼山谷,战士们勇猛地向公路冲去。敌人东奔西窜,战马惊鸣。然而敌人终究是凶狠的,而且枪法很准。他们不顾伤亡,利用汽车和沟坎顽抗,机枪打得嘎嗄地响。我举起望远镜清楚地看到,我们的火力压不住敌人的火力,冲上去的战士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来。然而“冲啊!”“杀!”的喊声不断,战士们前仆后继地前进。敌人的确很顽强,一部分已经爬到对面山上,占领了老爷庙。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看到自己的同志接二连三地倒下,该有多么痛心!然而,战士们那豪迈的誓言又在我耳旁响了起来——牺牲是光荣的!当亡国奴是可耻的!是的,为了民族的生存,我们必须付出代 价!我咬紧牙关,再一次命令三营:
“三营长,不要怕伤亡!猛冲,一定要拿下老爷庙!”
“是!保证完成任务!”三营长坚定地回答。
我马上告诉侧翼连队加紧攻击,吸引敌人的火力,支援三营冲锋。
山沟里烟雾弥漫,响声震耳。三营战士钻进烟雾里,往前跑,往前爬,往前滚。终于,他们冲上了公路,同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只见枪托飞舞,马刀闪光,吼杀声,爆炸声,搅成一团。
足足拼杀了半个小时,敌人支持不住了,纷纷藏到汽车底下。我们的战士当时不懂得烧毁敌人的汽车,使其失去掩蔽物,还以为日军和内战时期的敌人一样,打狠了就会缴枪。他们停止了射击,向躲在汽车底下的敌人喊话: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然而,眼前的敌人不仅不懂中国话,而且还是一群经过法西斯军国主义训练的顽固派!他们只知道向中国人开刀,喝中国人的血,吃中国人的肉。许多战士因为缺乏对日本侵略军作战的经验,反被垂死的敌人杀伤了。
一营的一个电话员,正沿着公路查线,看见汽车旁躺着一个半死的敌兵,他跑上去对那个敌兵说:“缴枪不杀,优待俘虏1没等他说完,那家伙扬手一刺刀,刺进了电话员的胸部。有的同志想把负了重伤的敌兵背回来,结果自己的耳朵被咬掉了。更有的战士去给哼哼呀呀的敌兵裹伤,结果反被打伤了。
由于敌人的野蛮和骄横,战斗始终打得很激烈。敌军的伤兵同我们的伤员扭打,直到拼死为止。
有人告诉我:三营伤亡很大,冲上公路以后,九连干部差不多打光了,全连只剩了十多个人。我当即用电话问三营长:
“你们怎么样?还能打吗?”
他仍是那句话:“保证完成任务!”
没有一个干部在报告时强调伤亡,他们很怕领导上不给他们艰巨的任务。
战斗仍然激烈地进行着。
然而,敌人不懂山地战术的特点,除以一小股兵力抢占了老爷庙外,大部分敌人始终挤在公路上挨打。我军冲过了公路,就直奔老爷庙。由于山上和山下火力的夹击,山坡又陡,三营营长也负伤了,但他坚持不下火线,继续指挥部队作战。在二营的积极援助下,他们终于占领了老爷庙制高点。
占领了老爷庙以后,我们从两面居高临下,打得山沟里的敌人无处躲藏。敌指挥官猛然醒悟过来,挥刀喊叫,指挥着敌兵争夺老爷庙制高点。此刻,敌人的大炮、快速骑兵全都失去了作用,只有穿着皮鞋的步兵,乱七八糟地成群地往上爬。我军沉着以待,瞄准敌人,等他们爬得上气不接下气、与我贴近时,才一齐开枪。
敌人刚冲上来,又垮下去了。
我让团指挥所移到公路北的一个山坡上。这时,五六百敌人正拥挤着反复对老爷庙攻击。 敌机贴着山头盘旋威胁我们。杨勇同志也负伤了,情况十分严重。如果两翼兄弟部队不能很快攻上来,我们又得同敌人肉搏了。一个参谋有点沉不住气,喊着:
“团长隐蔽,飞机!”
我告诉他:“不要怕,敌人靠近了我们,它不敢扔炸弹!”
敌人越来越多,拼命往上攻。但是,无论怎样,他们也无法解脱我军布下的天罗地网。我相信左翼部队很快就会攻上来,便命令部队:一定要坚持到底,直至最后一支枪,最后一颗子弹。
打到下午一点,六八七团攻上来了。我看敌人的后尾一乱,觉得消灭敌人的时机到了,便命令部队加强火力进行反击。敌人哪能挡得了我们的两面夹击。兴庄至老爷庙之间的敌人很快被我干净彻底地歼灭在山沟里。
当我们完全控制了这条山沟以后,马上按师首长战前的指示,向西面的东泡池方向发展进攻。
那里大约有两千敌人,控制着东泡池高地,原为国民党晋绥军出击目标。我们西进到东泡池一带,不用望远镜,便可清楚地看到内长城和雄踞关岭山头的平型关。但是,令人气愤的是,国民党晋绥军不仅不按预定的协同计划配合我军作战,致使东泡池之敌敢于集中力量向我侧翼攻击,企图为被围之敌解围;而在我军消灭了被围之敌,主动西进,攻击他们阵前的这股敌人,经反复冲杀,使敌人面临被歼的局面时,国民党晋绥军却又放弃了团成口阵地,使敌人夺路逃窜。他们究竟还有几分抗日热情,不难明白了。
我军沿着十多里长的山沟撤出战常举目四望,公路上血迹斑斑,躺着三千多个血肉模糊的敌兵尸体。战马、大车、汽车、大炮狼藉遍地。疯狂、残暴、凶恶的日本侵略军精锐板垣师团二十一旅团,在中国人民的铁拳下,遭到了彻底的毁灭!
首战平型关的伟大胜利,暂时稳定了华北国民党军溃退的局势,振奋了抗日军队的士气,并为尔后太原以北的保卫战,赢得了准备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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