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东满几十万旧军队改称的自卫军、救国军,经不起日寇的“讨伐”,跑的跑了,垮的垮了。一九三三年春,为了挽救东满的抗日局面,党指示我们,迅速将我党掌握的一千多救国军余部,转移到当时的红区中心马家大屯,改称“抗日救国游击军”。敌人毫不放松,迅速把搜剿救国军的主力调了过来,又纠合延吉、和龙、珲春、汪清四县的三千多日本军,由鳖刚村一指挥,直咬着我们追来。三月三十日,战斗在马家大屯一带打响了。
从拂晓到黄昏,敌人一直用飞机大炮猛攻孤独山。』困在孤独山上的我军一部,弹药消耗殆尽了,但敌人仍不断地向他们冲击。烟雾弥漫中,孤独山上不停地向我们打着请求补充弹药的旗语。哪里有弹药!我们真是心急如火。
敌人的最后一次攻击被打退了,黄昏,撤离了孤独山。我们当即命令各部队趁这个机会,赶快到战场上去收拾子弹。
午夜过后,前面送来一份报告,说:部队在嘎牙河下游大肚子川沟打扫战场,在一片极隐蔽的松林里,发现一辆日军的汽车,车上满载着步枪子弹。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子弹!我们什么时候想过能得到这样多的子弹啊!
弹药迅速地抬了回来,分发到每一个战士的手里。有了足够的子弹,我们沉重的心也落了下来。拂晓,我到各个阵地去察看,战士们正把牺牲的战友从阵地上抬下来,准备掩埋。我站在烈士们的遗体面前,默默地辨认着。有游击军的同志,也有红区的群众。看着看着,我不由得一愣:在烈士遗体中,竟躺着一具日本兵的尸体,我问道:“为什么把他抬来了?” 队长李光同志说:“军长,他是我们的同志。这一车子弹,就是他送给我们的!”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我。看着那上面写的密密麻麻的日本字,我就更加迷惑起来。
李光同志说,他带领部队,在松林里发现那辆汽车时,见汽车的发动机被破坏了。当时,他也是迷惑不解:为什么敌人不把它拉走,却破坏了?当他们离开松林又向前搜索的时候,便在嘎牙河边发现了这一具日本士兵尸体。离这具尸体不过十几步远,有一块石头,压着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小纸。哦!就是这张纸条。
我连忙找来一个懂日文的同志,一看,纸上写的是:
亲爱的中国游击队同志们:
我看到你们撒在山沟里的宣传品,知道你们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你们是爱国主义者,也是国际主义者。我很想和你们会面,同去打倒共同的敌人;但我被法西斯恶兽们包围着,走投无路。我决心自杀了。我把我运来的十万发子弹赠送贵军。它藏在北面的松林里,请你们瞄准日本法西斯军射击。我虽身死,但革命精神长存。祝神圣的共产主义事业早日成功!
关东军间岛日本辎重队.日本共产党员 伊田助男 一九三三年三月三十日
一种巨大的崇敬的感情,涌上我的心头。周围游击军的战士们,也都向伊田助男同志的遗体围拢过来。一颗颗眼泪从人们脸上流下。我伏下身,挨近伊田助男同志的遗体:他安详地闭着眼睛,漆黑的眉毛舒展着,满脸的鲜血和泥土,丝毫也没有能改变他庄严的遗容。我们挨个地去握他的手,轻轻地呼唤着:
“伊田助男同志!……”
他平静地躺着。我感到他似乎没有死。他的心仍然在跳动——那是一颗国际主义的心,它宣告中日两国人民永远在一起!
我们把伊田助男同志的遗体和游击军的烈士埋在一起,埋在一片幽静的青山翠谷中。让他和中国的抗日英雄们一起,长眠在这块土地上吧!
三天以后,游击军的同志和马家大屯的群众,在伊田助男同志的坟前,举行了追悼会,并且把马家大屯小学校改为“伊田小学”,永远纪念这个为了中华民族解放而献出了自己年轻生命的日本共产党员。
伊田助男事件发生以后,日本特务机关曾在鳖刚旅团内部进行大搜捕。不久,这个部队便被调往延吉全部解散,官兵被送到各地“矫正思想”,鳖刚村一本人也被撤职了。十万发子弹,使我们由困境中解脱出来。我们永远纪念着伊田助男同志,并且把这件事报告给上级党。后来,伊田助男同志的国际主义精神,一直传颂到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的会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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