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山是东北抗日名将之一,因他勇猛如虎,人民亲切地称呼他“祁老虎”。
祁明山老家是山东曹州府曹家庄,十五岁那年“跑关东”到了东北,曾经在驼腰子金矿当过工人。“九一八”事变后的第二年,他同七个工人兄弟凑了四两九钱金末,买了两支手枪,结盟起义,拉起了一支抗日武装,旗号是:“东北山林义勇军”。这年他虽然只有二十岁,盟兄弟中排行老七,由于勇猛过人,足智多谋,被兄弟们推为首领。他原名祁宝堂,起义后在山林中报了个山头叫“明山”,活跃在依兰、桦川(今桦南)一带的山林地区。
依兰县土龙山农民暴动后,四处招募抗日好汉,祁明山被邀下山,充当了一路人马的首领。哪知,土龙山农民暴动的领导权,被大地主自卫团团总谢文东抓去了。这个封建地头蛇,见祁明山热心抗日,深得人们爱戴,便百般地排挤他。有次祁明山领兵在横代山前,击溃日寇骑兵,缴得马步枪五十支。谢文东知道后,令全部上缴。祁明山心头火起,遂召集他的盟兄弟和其他首领计议。
祁明山的盟五哥孙继武——外号“孙小个子”,性急如火,开口说:“谢文东是条狼,兄弟们拚死夺来的胜利品,不能喂狼,要枪没有,要子弹赏他一丸!”
大家听了这话,也纷纷说:“对!不给他!”“我看谢文东终不能成器,咱们不如干脆退伙!”
祁明山想了想,对兄弟们说道:“枪,我们不能再上缴,可是,也不能退伙。要知道,数万农民兄弟聚义是不容易的。依我之见,咱们暂时把队伍拉到驼腰子一带去,这样既可牵制敌人对土龙山的进攻,又远离了谢文东。将来的出路,看局势再说。”
第二天,他把部队拉到了驼腰子一带。过了不久,谢文东在国民党反动派的一位“代表” 周雅山的策动下,将土龙山暴动的农民武装拖到饶河,企图越境绕道进关。但是不到三个月,这支部队就垮了。后来谢文东也公开当了汉奸。
祁明山十分痛惜土龙山暴动的失败。他向兄弟们说:“谢文东大腹便便,只知自己吃喝玩乐,怎能把队伍带起来?做首领的,只有与兄弟们同生死,共患难,才能把队伍带好。” 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吃穿同大家一样,当了一年多的首领,还是戴着那顶旧毡帽。没和谢文东合伙以前,他的部队常以森林为家。冬天,大雪封山后,兄弟们在山里打野兽,挖人参,烧木炭,靠山吃山,勤俭自给,从不扰乱百姓。可是,自从下山聚义,和谢文东合伙以来,竟然有人学会了抽大烟,“打粳米,骂白面”的话,也在部队中流传开来。最使祁明山气恼的,还是这样一件事:
这一天,开到八虎力河附近的一个山村,刚驻了一天,一个老太太哭着跑来了,扑到他面前说:“老总,你开开恩吧,咱们穷老百姓,实在架不住呀!”
祁明山把老太太搀起,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擦去眼泪,这才说,她家的两条裤子,给弟兄们拿去了!
他一听这事,肺都气炸了,喊了声:“全部集合1把队伍拉到村外。他站在队前,怒气不休地问:“哪一个抢了老百姓的裤子?快快交出来!”队伍里没人回声。他命令所有的人把包袱打开,翻了一阵,仍没有结果。最后一点名,发现少了一个班长和一个战士,说是请了病假。他立刻命令把那两个人找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哗变过来的伪军,一个是二道河子参军的农民。祁明山两只大眼一瞪,那两个人的脸变了颜色。他心里明白了几分,便把老太太领到近前,指着那两个人问:“你看是他们吗?老太太一看,向后退了一步,颤抖着嘴唇,不开口了。真相大白,人证物证俱在,祁明山说了声:“就地正法!”老太太一把没拦住,他的枪就响了。
队员们一个个低着头,走回村去后,祁明山跑到土岗上,双手抱着头,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孙继武慢慢地走到他背后,站了好一会,说:“老七,你的脾气也……”
“什么!”祁明山猛地转过脸去,“这也怪我的脾气!老五,你还记得不?咱们起队时约法三章是什么?”
“那怎么能忘啊!”孙继武说。“那是你亲自说下的:第一、不准打骂好老百姓;第二、老百姓的东西寸草不动,冻死迎风站,饿死舔肚皮;第三……”
“你再看看今天!”祁明山不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这还像救国救民的样子?照这样下去,老百姓要叫我是祁胡子了,我们的队伍也要像土龙山的队伍一样垮台,这能怪我的脾气吗?”
孙继武不说话了,只是愣愣地望着远处茫茫的山林。
日寇不住地“讨伐”,队伍的处境一天比一天困难。性情豪爽的祁明山,渐渐地变得不爱说笑了。他时常一个人,在林子边走来走去。每逢这时候,孙继武总是想给解解愁闷,可是,他也说不出个道道。这天,明山把他叫过去,突然问:“五哥!还记得不记得今年春天那个学生?”
孙继武想了想说:“是不是那个叫咱们投奔共产党的人?”
“就是他。”祁明山抓住孙继武的手,坐在一棵树底下,说:“这几天,我常常想起他说的话。你可记得,他那天说:‘你们光有个爱国的心,还不能把日本鬼子打走。¨山头,只会走胡子的道路。没有正确的政策和纲领,队伍拉起来,也会垮的。’他还说:‘咱们是工人,应该靠近共产党。’”
孙继武说:“噢!你怎么又想起这些话来了,那时候,那个学生说我们要变成胡子,你不是还骂他胡说八道吗?”
“那功夫,只怪我粗鲁,”祁明山说,“这些天,越想他说的那些话,越觉得有道理。我想,咱们不能总这样混下去,还是向共产党那边靠吧!”
孙继武是祁明山队伍里的军师,四面八方的事,知道得很多。虽然他们活动的这块地区 ——依兰、桦川、刁翎之间,共产党还处于秘密状态;但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在汤原、富锦、饶河、宝清、勃利、宁安、苇河、珠河、延寿等县活动的情形,孙继武是知道一些的。如今明山提起找共产党,孙继武说:“老七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往后我多探听些他们的情况就是了!”
二
从那以后,孙继武就各处探听共产党的活动,把得到的情况,不断地向明山报告。杨靖宇、夏云杰、王德泰、周保中等许多共产党的抗日将领的名字,在祁明山心里占据了重要地位。许许多多共产党领导抗日的故事,渐渐地使他感到共产党是光明的党。找共产党的想法,在他思想上形成了一条斩不断的线。
时间过得飞快,秋去冬来,白雪又盖满了山林。这一天,祁明山又率队进了密营。刚驻下,岗哨跑来报告,说有个什么党的代表,前来拜访。祁明山喜出望外,赶忙跑出去迎接。 来人穿着皮大氅,拄着文明棍,见了祁明山,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说他姓傅,是奉蒋委员长之命,代表国民党,从关里来联络抗日义勇军的。这几年,在祁明山的心目中,国民政府像一座破庙,蒋介石是这座破庙里的一个泥菩萨。说它不存在,还有个架子摆在那里;说它存在,连口气也不喘。今天忽然见到了这位代表,他不知是喜还是气,说道:“好啊,东三省这么多的抗日义勇军,你们早就该来联络了。”
那位傅代表,把祁明山大加奉承了一番,口口声声是“祁将军”。接着又高谈阔论,讲了一大通。祁明山也不打断他的话,只是注意地听着。听了好久,他也没闹清到底说的是些什么。后来实在有些耐不住了,才问道:
“你该说说,这东三省的老百姓,究竟还要再等几年?总不能老是当亡国奴啊!”
“当然,当然!”傅代表拍拍他的肩头,说,“老兄,久闻你热心救国,真是名不虚传。只是不能太急,你是和日本人较量过的,你说日本人是好惹的吗?”
“我看也没有什么!”明山说,“日本鬼子也怕死!只要全国百姓一条心,这么大的中国是不会亡给日本的。”
“当然,当然,”傅代表又说,“难的是,目前全国民众不能一心抗日,国难当头,还有人捣乱破坏呀!”
“谁破坏?哪个捣乱?”
“就说共产党吧,他们趁火打劫,到处组织这个会,那个团,连女人小孩都叫他们收买了。兄弟我从珠河路过,一群小崽子拿扎枪头子拦我,硬说我是汉奸,简直是无法无天!” 祁明山越听越不对头。这个家伙,像是和共产党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怎么老是骂共产党。他心里不快,还是忍着性子听下去。
这位傅代表越谈越高兴,又大讲了一番“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讲到李杜、王德林、苏炳文、唐聚武把家搬进关里的事;还讲起关里如何舒适;讲到谢文东如何明智。这一些话把祁明山说得坐不住了,他声色突变,说道:
“你说的那些人,我早就知道了。他们都是狗屎!我祁明山绝不是他们那号人。我要抗日,我要救国。我问你一句,政府到底几时出兵东北?”
傅代表陪了个笑脸说:“明山兄,不必太心急嘛!中国是亡不了的。你没听说中国像一张桑叶,日本像一条蚕么,中国大得很,让它吃吧,不等它吃完,自己变成蛹儿了-…” 他自以为这个比喻很好, 还要说下去, 祁明山把两条浓眉一纵,眼一瞪,怒冲冲地骂道: “你奶奶的,什么蚕儿桑叶的,我看你是个汉奸!”
“这……这……”傅代表突然变成结巴了,“我……我是……”说着连忙从身上摸出一张国民党的委任状,“我……我是给老兄你下委来的啊!这……”
祁明山连看也没看,向外叫了一声:“来人!赶他出去!”
门外几个持枪的汉子应声而入。姓傅的被赶走后再也没敢露面。
这天晚上,祁明山把他的盟兄弟请来,大家计议了半夜,一致决定向珠河开拔,去和共产党取联络。头前打探的任务,当然又是孙继武了。
三
部队连日奔走,来到了方正县境。
祁明山正焦急地等待孙五哥打探回来,哨兵绑押进来一个人,说是在村边察看的侦探。这人一无行李,二无包裹,只是随身带着一把“大正琴”。
祁明山打量这人,工不似工,农不似农,倒像个商人,一问,果然说是哈尔滨跑外柜的买卖人,是到汤原去的。他住哈尔滨哪条街,什么字号,讲的清楚流利。可是,从他身上没翻出几块钱,却发现他内衣穿的破,外衣穿的好。祁明山起了疑心,习惯地把毡帽抓在手里,抽出手枪,指着他的胸口说:“我看你不是商人。快说实话,不然我就开枪!”
那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祁明山,说:“慢着。你这枪,应该去打日本鬼子,不该这样对着中国人的胸口。”
“汉奸、日本鬼子都是一路货!”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我是汉奸?”那人强硬地说,“你这股鲁莽劲,还能抓住真正的汉奸!”
“什么,你……”祁明山发火了。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进来一个人,凑近他耳旁轻轻嘀咕了几句。祁明山一愣,收了枪,便跟那人走了出去。
叫祁明山的那人,是崔敬天,在队伍上负责政治事务。明山也叫他政治部主任,他把明山拉到西屋里,指着一卷子文件轻声说:“这人是共产党啊!你看,这些文件,就是从那个大正琴里掏出的。”说着,就小声地念着一封信。原来这人是中共汤原中心县委的组织部长,名叫王永昌。他是从哈尔滨满洲省委参加集训后回汤原去的。
“怪不得!”祁明山惊喜地说,“我一看他就有点不俗气!”他一面叫人去给王永昌松绑,一面要崔敬天给他念念那些文件。崔敬天便把《中共满洲省委为粉碎日寇冬季大讨伐给全党同志的指示信》向他读了一遍。在这个文件中,有这样的话:
“……最大限度地吸收工人分子入伍,以加强无产阶级骨干,改变队伍的阶级成份。……大胆的从斗争中去找出、提拔、教育忠实勇敢的大批新干部,尤其是工人出身的干部……”
祁明山听着,听着,突然从崔敬天手里夺下,连同那个大正琴,一同抱回房去。他把它双手递给了王永昌同志,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几天, 我和弟兄们,一心要找共产党,没有想到今天遇上了你。”说罢,便叫人收拾饭菜。他坐在王永昌同志身旁,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这几年的经历,讲着他怎样渴望找到共产党的心情。王永昌同志也就不加隐瞒地和他讲党的抗日主张,讲党的政策。
两个人越谈越亲热。正在商讨今后怎么办的问题,孙继武满头大汗,从外边跑来了,进门便说:“西山取宝,带回来一副灵丹妙药,专治老七的相思玻”说着把一些各式各样的宣传品、歌片、传单、油印报纸,塞给祁明山。
孙继武把找到共产党的经过报告了祁明山。原来:他一入珠河县境,就被扛红缨枪的妇女围上了,费了好多口舌,才说通了来意。和地方党的机关取得联络后,约定了接头的地点、日期和暗号,他就带了这些宣传品跑回来了。
王永昌同志听说他们和珠河党取得了联络,说道:“这就好了,共产党只有一个组织,珠河、汤原是一样,你们就去吧!”随后,给他们写了封介绍信,就告别回汤原去了。
可是,事不凑巧,祁明山率领部队刚要进入珠河县境,鬼子冬季大“讨伐”开始了。他们又投入了反“讨伐”作战。
当时,我们抗联第三军正处于频繁的战斗中。一天,我们来到方正县窝李村作途中小休息,恰巧祁明山也率队来到这里。祁明山得知这便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十分兴奋地前来找我们。我以第三军政治部主任的身份接见了祁明山。从谈话中得知“明山”是他抱山头的绰号,就劝他说:“你和你的部队,就要到党领导的武装行列里来了,今后,山林绰号可以不必叫了。你有志抗日,致力中华民族解放事业,我奉劝你把名字改做‘致中’吧!”
从此,祁明山便向弟兄们宣布:他不再是祁明山了!改叫祁致中。
鬼子冬季“讨伐”过去后,祁致中率领部队,转移到了汤原县,中共满洲省委委员夏云杰同志,亲自把他迎入抗日联军的行列。汤原县委根据祁致中的请求,批准他参加了中国共产党。这个勇敢的工人阶级的战士,找到了党,如同猛虎添了翼。他领导的部队也开始了新生。
一九三七年“七七”抗战爆发后,威震三江地区松花江下游的一支抗日武装,就是“祁老虎”——祁致中同志所率领的抗日联军第十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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