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本良原先是个胡子头,干了二十多年土匪,还做过东北军的团长。“九一八”事变后,摇身一变,又成了日伪军的团长。日本鬼子看他是个忠实的奴才,不久就封他做了东边道的少将“讨伐”司令。他诡计多端,比日本鬼子还棘手。日本鬼子虽然枪好、炮多,有“武士道精神”,但打起仗来,笨得像狗熊。特别是山地游击战,我们瞧了个机会狠狠地揍他一顿,往原始大森林里一钻,他就找不着了。邵本良可不同,他是钻山林的老手。他的兵都是土匪出身,每人一把刀,一进林子就砍路标,怎么转,也迷不了方向,总能找到路。冬天下了雪,我们跟日本鬼子打完仗,钻进林子,把雪地上的脚印一扫,鬼子就跟踪不上了。可是,这办法迷不住邵本良。就是把脚印扫掉,他还会找上来。所以,抗日联军第一军和他磨了三年多,才最后把他彻底消灭掉。
我是一九三五年春天参军的,没有参加过这以前和邵本良的斗争,只是听别人讲过一些战斗故事。
一九三三年冬天,杨靖宇司令员用调虎离山的办法,把邵本良的主力部队调出了三源浦 ——邵本良的老窝。趁三源浦空虚,我军一个偷袭,打了进去,全歼了一个连和警察公署,捣毁了伪满铁路局。等邵本良发觉上了当,把主力开回三源浦,杨司令早率领部队走出十几里路了。
打三源浦过后不久,杨司令又把邵本良驻在凉水河子的部队调出,一家伙打了进去,把邵本良的后勤部全部端了过来,缴获了许多物资。这一仗,弄得邵本良的兵第二年七八月份还穿破棉袄。传说,那次邵本良因为丢了后勤部,气得三天喝了三大桶黄酒。
我亲自参加过一九三五年七月那次战斗。这时,高粱刚出齐穗,杨靖宇司令领导的部队,已经发展到三个师了。他下了决心,要集中主力打柳河,歼灭邵本良的老七团。部队都调动好了,正要开始向柳河进攻,邵本良发觉了,赶快从三源浦往柳河增兵。杨司令当机立断,留一支小部队佯攻柳河,把主力迅速在柳河和三源浦之间的黑山嘴埋伏下来。邵本良只顾救援柳河的老七团,没料到杨司令这着棋,他的二百多人,就这样在黑山嘴子被歼灭了。这一次,使邵本良大伤脑筋。日本鬼子刚发给他的一门小钢炮、几挺机关枪,全都装备了我们。据说日军“指挥官”知道了这事,还大骂邵本良是混蛋。
更使邵本良伤脑筋的事,是在这年十月。
一天,杨司令得到情报,邵本良的副官刘大绝户(老百姓叫他二邵本良),带一个中队,押解着四十辆大车,从柳河县大孤山往八道江送棉衣。杨司令便亲自带着一支部队,在旱丛岭这地方埋伏下来。四十辆大车全部被截下,押车的一个中队也被歼灭。连邵本良的小老婆也当了俘虏。只是“二邵本良”刘大绝户跑掉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活几天,不久以后,在歼灭邵本良的前方指挥部的一次战斗中,又把他抓住了。这一次,还活捉了邵本良的副司令。邵本良虽然滑头,可是和我们的杨司令交手,从没得过便宜。最后连他那条狗命也葬送了。
那是一九三六年的春天,我们的部队来到河里地区。这里,是我们的休整练兵的好地方,四面是望不到边的森林。
积雪开始融化,大地已经转暖。三月十号那天,杨司令把我找去,对我说:“小王,你到通化去一趟好吗?”
听说去通化,心里很高兴。那里是我的家。我问杨司令:“是去买东西吗?”
“不,你去找王德裕同志,看看他又得到了什么新的情报。”
杨司令又嘱咐了一些话,给了十块伪币,我就起身了。
王德裕同志,原是抗日联军的一个指导员,如今隐蔽在通化一个中学里,做党的地下工作。关于邵本良内部的情报,大都是他供给的。他又是通过邵本良第六团四连连长的关系得到的。那个连长,是我们的内线关系。我赶到通化城西门外,在一个小店里和他接上了头。 第二天,王德裕同志又和我见面, 那个连长也来了。 他们告诉我:邵本良刚从沈阳开 “讨伐”会议回来,很快就要发动进攻。这一次,他对日本三毛司令夸下海口,说要在三个月内全部肃清东边道的抗日联军。日寇除了给他一个迫击炮连,派飞机配合行动外,还调动了许多股伪军归他指挥。
我一听这情况,感到好严重!可是又一想这几年和邵本良的斗争,又好笑。邵本良这个走狗,真是自找死路。
在通化城里我没敢久停,星夜赶回部队。见了杨司令把情况一说,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邵本良胃口倒不小哩。小王,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对,要狠狠地揍他一顿!杨司令握着拳头,又说:“不光是揍他一顿,要揍得他再也爬不起来。”
军党委连夜开会。首长们围着地图,一会高声讲,一会轻声说,一会又都静悄悄。我们这些做警卫员的,也都暗暗嘀咕:这一次邵本良不知又要在何时何地挨棍子了。
第二天,整个部队紧张起来。轻装,换单衣,全副武装演习爬大山。通信员像小燕似的,飞来飞去。
五月下旬,我军在龙岗山西麓三道崴子,歼灭了奉天骑兵团一部后,邵本良的主力全部跟了上来。我们一些同志都嘀咕说:“看样子,这回要和邵本良来个大决战了。”谁想,敌人刚靠上来,我们就转移了。
走了一夜,又走一夜,不住脚地紧走。同志们有些想不开了:怎么老走不打呢?这天出发之前,军部的徐处长讲话说:“同志们,没利的买卖,我们是不做的。这次敌人的胃口很大,计划要吃掉我们的第一师,吃掉我们的军部,而后分别围歼我磐石、桦甸地区的二师,西安(今东辽)、东丰地区的三师。敌人把山海关地区的日军第十师团、奉天野炮营都调来了。军党委决定,目前我们的任务是两个字:‘走’和‘拖’!”
日寇关东军南满少将司令三毛,见我军只走不打,便调集了一个旅和两个团,向我在老秃顶子地区的一师进行包围。目的是想叫我们去救援,在那里和我们决战。
杨靖宇司令员,真的按三毛的计划转头北上了。不顾连日的倾盆大雨,急向老秃顶子开进。敌人发现我军“上了圈套”,从背后猛追,还派飞机“送行”。岂不知,我们只是绕老秃顶子悄悄地转了一个圈。就在这次佯动中,一师也从老秃顶子跳了出来。
军部和一师在老秃顶子南十五里的四平街地区会合后,首长们整天开会,部队又开始准备干粮。休息了几天,又开始行动,今晚向南走五十里,明晚又向北走六十里。那些天,连我们也走迷糊了,怎么搞的?真的叫敌人包围了吗?忽南忽北,忽东忽西,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敌人的报纸上也这样登着:“共军南北蠢动,难逃天罗”。
六月中旬,我们又从四平街地区向西走。有时一天行程百余里。驻下吃饱饭,邵本良从背后赶到,又开始走。一路上,不断地丢些衣物、饭菜,借了老乡的碗筷之类的东西,有时也不送还,只留下个纸条:“ 老乡们, 情况紧张,所借之物,无暇奉还,请你们自己认领吧!事后知道,这一切,都是故意制造的假象。敌人竟信以为真了,报纸上天天登:说我们“溃不成军”“末日来临”。邵本良争功心切,带着他的部队穷追一气。六月了,他的兵还穿着大棉袄,一个个累得像狗熊。
我们又走了九昼夜,六月下旬,来到了本溪以东赛马集山区。拂晓时,杨司令集合部队讲话:“同志们,咱们走了一个月零三天,不走了。大家说不走该干什么?”
“打!”同志们几乎是同声喊着。
“对!打。”杨司令微笑着说,“老早给大家说过,咱们有四不打。第一,地形不利不打;第二,不击中敌人要害、不能缴获武器不打;第三,要我们付出很大的代价不打;第四,对当地人民损害大不打。 现在的情况, 是高山隘路,居民不多,敌人疲惫,打的时机成熟了!
“歼灭邵本良”、“痛歼老走狗”的口号声,在队伍里呼喊。看地形、修工事、擦枪磨刀,万事准备齐全,只待敌人来到。
第二天上午,邵本良和他的日本顾问——英俊,率领着一个先头主力团、一个炮兵中队,疲」不堪地赶到了。一进伏击圈,我们的机枪、手榴弹就“欢迎”开了。战斗不过四个小时,邵本良的一千多人,全部报销了。英俊顾问被打死,邵本良两条贼腿虽然跑得快,还是跑不过子弹。他挨了几枪,逃回沈阳就死了。听说他临死前,日本三毛司令还骂了他三声混蛋。这就是走狗的下常
战斗结束后,我们跟随杨司令视察战场,看到敌人的迫击炮还没从马上卸下,电台里还唧唧哇哇叫唤。日本顾问英俊的尸体前,摆着一张军用地图,上边的箭头和行军路线像堆乱绳套子套过来套过去,曲曲弯弯。杨司令看了一会,禁不住地笑了。
打完这一仗,我们安然地转回了通化、蒙江老游击区。邵本良这个臭名字,在我们作战对象中,再也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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