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龙贵回忆战斗在浙西南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20:01:39
意外的胜利
一九三五年“八一”节前,红军挺进师二纵队奉命袭扰衢州城(今衢县)。连日连夜的急行军,到七月三十日这天,部队爬过了江山县城东面的大山,来到岭头下的一个小村里。这时战士们都已走得很疲劳,首长就决定在村子里休息。
部队进村后,一部分人借锅煮午饭,余下的分组向新区群众进行宣传。纵队首长就找老百姓了解附近敌情和地形。
米刚要下锅,几个老百姓满头大汗地跑来,一把扯住战士的手,又兴奋又着急地说: “你们来得正好,好极了,那班人都还驻在那里没动……”战士们被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那班人”是谁呢?我们就将老百姓让到屋里,请他们慢慢地说。
原来离这里不远,翻过岭头,山脚下有座孤立的小庙,庙里驻有敌军的一支地方武装,约摸有四五十人左右。这几个老百姓刚从那里回来,就把敌人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我们。
“那班人,都是崭新的快枪,子弹多得很!”
“他们还不知道红军到了这里,搓麻将的搓麻将,拉胡琴的拉胡琴,枪都挂在墙上!” 老百姓说了许多话,无非是想鼓动红军去打他们。
部队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后,马上把米从锅里捞了出来,整队出发。几个当地的年轻人,自动为红军带路。一口气急走了十多里路,上了岭头,往下望去,果然三三两两的敌人正聚在山脚下的庙门口。他们都光着膀子,穿着短裤,有的靠墙坐着,有的躺在地上。我一看,就把重机枪对准庙门架好。
机枪一响,敌人没有任何抵抗,拚命的朝对面的山上逃命,不到几分钟,敌人死的死,逃的逃,我们缴获了很多武器弹药。正愁缺少弹药哩,不想他们给准备好了。
“腾云驾雾”
八月一日的前一天,我们逼近了衢州飞机场,进行了一昼夜的袭扰和破坏敌人电话线的活动,任务完成后,立即又撤回到江山县境内。
二日,我们在宿营地吃过晚饭,出发时天已经黑了。走了没有多少路,前面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便改变方向前进。又走了没多远,忽然又改换了方向。我们都明白:只有遇到敌情才这样。当时,二纵队的实际人数不过一百多人,行动比较灵活;可是这天晚上,却像遇到了“鬼打墙”似的,转来转去,都碰上了敌人。转了半夜,我们还在距衢州八、九十里的地方。
又走了一程,依稀看到沿山沟边,有几栋黑洞洞的房子,我们决定进村去休息,并设法打听情况。
进了村,大家都吃了一惊:这里已驻了很多敌人!
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路旁,呼呼的打鼾;也有醒着的,不满意地朝着我们喊:“你们干什么?还不睡?”
幸而是在夜里,敌人没有看出我们是红军,我们悄悄地从村子里退了出来。
周围的村子都有敌人驻扎,主要的山路和要道口,全安上了岗哨。我们被围困在山上了,只好露宿在山头上。
估计敌人出动了不下万余人的兵力,在我们这支百人左右的红军周围,设下一层又一层的包围圈。敌人很安静,可以看出,他们是知道红军在山上的,只是不习惯于夜战,暂时按兵不动,待天一亮,再发起攻击。
纵队首长将我们班、排长召集在一起,布置突围。并告诉我们,能突出一个排就是一个排,能突出一个班就是一个班。突出的人,要坚持革命;突不出的,宁死不当敌人的俘虏。眼前的情势,谁都看得一清二楚,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将带路的向导领到纵队首长跟前。黑暗里,看不清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只听到他在跟纵队长细声的说:“有一条路,我带你们离开这地方。”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得很清楚。从他的谈话中,我们知道他是个猎户,常来这山上打猎。他说山上有一条猎人才走的路,他能够带着红军,沿着这条路,走到对面的高山上去。
不消片刻,部队出发了,向东,沿着山梗子下去。山谷前后都有敌人的哨位,我们就在哨兵之间,从本来没有路径的地方穿了过去。
这是什么路哪!我们钻进野草丛里,只是盯着前面的背影,高一脚低一脚地紧紧跟着走。向导对这条路径非常熟悉,一气走了十多里,一次也没停顿过。
拂晓前,我们就远离了敌人的包围圈,走向对面的深山。
红军走了,敌人却还蒙在鼓里。天刚亮,围攻开始了,山前山后四面八方都往山上打,附近的群众听见激烈的枪炮声,都暗暗替红军捏把汗。哪知敌人攻到山顶,只拣了些红军吃剩的饭菜和丢弃的破草鞋。
“捉到了红军没有?”群众知道敌人扑了个空,就故意问他们。
“活见鬼,夜里明明在山上,天亮就不见了。”敌人丧气地嘀咕着。
“不是早同你们说咧,红军会腾云驾雾,不信?这回可是亲眼看到咧!”
红军会腾云驾雾的神话,在敌人士兵中也传开了。
岭头遭遇
十一月初,反共专家罗卓英的十八军,开到浙西南,向红军进攻,挺进师大部主力转移到浙南,留下二纵队在原地坚持斗争。
为了避免同优势的敌人打硬仗,红军天天移动,夜夜跑路,同志们十分疲劳。一天,我们来到相公岭头,侦知前面湖岱口驻有敌军,部队就停止前进,就地休息。纵队长命我带一班人,在岭顶上担任警戒,其余都进入山村。
我带一班人,爬到岭顶,布置好哨位,朝警戒方向,选定了机枪阵地,把机枪架好。一切安排停当后,我又谨慎的观察了警戒方向:周围全是山谷,只有条陡峭的山路,直通到岭顶,我的机枪,恰好能控制住它。这地势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布置完了我想歇一会儿,不想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了,眼皮直往下坠,耳朵嗡嗡响,不知不觉就倒在山上睡着了。
睡了一会,我猛然惊醒了一看,班里的同志都七倒八歪地躺在我身边,有的大张着口,打着响亮的鼾声。我独自悄悄的站了起来,支撑着酸痛的腿向哨位走去。谁知哨兵也盘坐在地上,手抱着枪,头埋在胸前睡着了。
我忙奔过去,想将哨兵喊醒。刚走到哨位上,就听到下面人声嘈杂,探头一望,只见山路上尽是黑压压的人头,原来敌人正蜂拥着向岭顶上走来,相距只剩二三百米了。我什么也来不及考虑,抓住机枪,对准了敌人就哒哒哒的扫射起来。……
敌人遭到意外的射击,慌乱地向来路溃退。我们也就趁着敌人这一阵混乱,迅即集合,转移走了。
没走多远,遥遥听见相公岭头方向,传过来激战的枪炮声,这又是一场敌人自相残杀的战斗。从早上直打到中午,方才停息。
我检查弹夹,仅有的二百发机枪子弹,打去了三分之一;不过据后来群众报告,那一下子打死和打伤了的敌人约有好几十。这使我不再惋惜那些子弹了。
巧歼敌人
一九三六年三、四月间,十八军因两广事变调走了,浙西南的情况比较缓和了些,但地方的保安部队还不时出来“清剿”。
有一天,我们宿营在遂昌、宣平(今属武义县)两县交界的一个山村里。刚进村不久,附近山头上就发现敌情。情况来得很突然,部队全拉到村口应战。
纵队长在村口站了一会,见敌人占住对面的山头阵地,只是朝着我们的村子打枪,却不见发起攻击,就告诉同志们:“敌人没有机枪,是地方部队,不用理它!”
部队就跟眼前没有发生情况一样,烧饭的烧饭,休息的休息,只是我这挺机枪,还是架在村口,以防万一。相持到黄昏,山头上的敌人,不但没敢前进,反而撤走了。
这时,我们每个人都睡足了觉,吃饱了饭,精神百倍。听说敌人后撤了,我们一声不响地跟着就追,一直追了二十多里。敌人进到一个大山村里宿营,他们当然不会料到红军追了过来。
这天,敌人确实疲累,白天奔了六十里,傍晚又倒回走二十多里。当我们摸过了敌人警戒线,冲进村子时,敌人还睡得死猪似的。等睁开眼睛,却已做了红军的俘虏。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就在这村子里驻下来,清点俘虏和缴获的胜利品。有个战士去大便,忽听见粪缸里发出窸窸的声响,拿手电筒一照,瞧见缸里齐颈露着一颗人头。
从粪缸里爬上来的这个人,穿的是一身体面的军装,腰旁还挎着一支三号驳壳,可是浑身臭气谁也不愿走近他。没办法,战士们只好捏着鼻子押他到河边洗了个澡,然后才押他到队部里。
这是敌人的一个中队长,就在审讯的时候,他身上发出的臭味,仍叫屋子里的人闻着难受。
经过几个月的连续战斗,虽然环境非常艰苦,但我们始终相信挺进师的主力会回来,红军是消灭不了的,革命的形势一定会发展。
终于有一天,粟裕师长带着一支部队回到了浙西南。又过了些日子,我们就和挺进师的同志们在党溪附近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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