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鼎丞/邓子恢/谭震林回忆闽西三年游击战争(5)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20:25:11
闽西南红军终于开赴抗日前线
卢沟桥的炮声,震动了祖国的每一个角落,抗日战争的序幕已经揭开,多少爱国男儿慷慨悲歌,奔赴战常第二次国共全作成功,我八路军开赴前线,平型关首战告捷,击破了国民党所散播的恐日病,击破了人们的自卑感和怀疑论,抗日浪潮,正风起云涌。可是南方各省的红军游击队,却由于蒋介石的阻挠,迟迟不能开赴前线。蒋介石虽然在全国舆论压迫下答应抗日,但却没有一时中断他消灭我军的阴谋。他根本不愿我党再成立第二个八路军,妄想通过各个收编,来消灭我们。我们有些地区的同志疏于戒备,轻易相信国民党,因而吃了大亏。如闽南红三团在漳浦城被缴械;闽中莆田、仙游一带的游击队编为特务大队后也被缴械,特委书记刘突军同志牺牲。这些都是极其沉痛的教训。
当时,我南方各省游击队都十分警惕敌人这种阴谋,坚持单独编成一支由我党领导的部队。闽西七月和谈成功后,粤赣边的赣雄游击队和湘赣边游击队,也在南昌与熊式辉谈判成功。鄂豫皖、湘鄂赣红军则在汉口进行谈判。前线一日失地千里,而国民党却逼着我们在谈判桌上消磨时间。
我们决定一、三、七支队及龙岩上杭、岩连宁、岩南漳各县的地方武装,在白沙集中;五支队与永定、永东、永埔县的地方武装,在金丰集中。部队指战员因漳浦事件,警惕性都很高,同时对改变红军番号,思想上很难接受。因此,在集中以前,我们又分头到各部队去进行动员,交代了政策。八月十三日,各部队便全部集中完毕。
这时漳厦吃紧,粤军部队早已陆续开赴前线。八月间,练惕生的旅部也开走了。八月底,陈仪匆忙派人来点编,并事先发下新的服装,要我们点编时穿戴整齐。这又给我们出了个难题。战士们见了国民党军装都是一肚子火。 他们说:“五角星”同“十二角星”打了十年仗 (五角星指红军红五星帽徽,十二角星指敌军的青天白日帽徽),现在忽然要摘下红五星,换上“青天白日”,谁愿意呢?!有的战士气得哭起来,认为这是向敌人投降,怀疑被出卖了。经过我们说服教育 ,战士们才勉强换上国民党军装。 陈仪的代表由闽西南军政委员会办事处( 他们叫作“张邓部队办事处” )主任谢育才同志陪同来集中地点点编,全军上下都是怒目而视。
自从练旅调走后,国民党在龙岩成立了师管区,司令是涂思宗。点编后,九月初,我们就和涂思宗、张策安谈判番号及经费问题。他们这次明确地提出要我们编为省保安团。我们不答应,提出一个具体的番号,叫做“闽西人民抗日义勇军第一支队”,支队长谢育才,参谋长罗忠毅。他们见我们态度坚决,只好承认了这个临时番号。经费问题,双方相距甚远,根据一千五百人,我们每月要两万元,他们不肯,争执多时,最后才答应给一万二千元。
我们知道敌人心怀叵测,因此一面与他们周旋,一面作了种种应变的准备。这时,敌人主力已走,我们的力量也扩大了,壮丁队、区乡保长大部分已与我们订立了和平协定,不愿也不敢与我们为敌。与此同时,我们又布置了秘密工作,特别对白沙、龙岩、适中等地的电话员做了工作,要他们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们,以免遭受敌人偷袭。发动群众的工作,仍然没有放松,主要是反对收回土地,反对收租。十月初,方方同志已经从延安回来,震林也从永定来了,便在白沙召开闽粤边区党代会,接受中央的指示,取消了军政委员会,改为闽粤边特区委。鼎丞为特区委书记,方方为组织部长,子恢为宣传部长,震林为军事部长。 十月底,陈仪通过黄涛转来了一份电报,要“张邓部队立刻开赴漳厦前线”。黄涛又加了一个电报,说他准备派汽车来接。我们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可能把我们调到前方,“借刀杀人”;也可能把我们拉到漳州城缴械。但如果拒绝不去,又在政治上不利。特区委研究后,决定去,但不按照敌人安排的路线走。于是,我们一面回电黄涛,要点有四:
一、知道前线紧张,立即整装待发。
二、行军路线:取道永定、平和转漳浦,到达东山前线,不经过漳州城。
三、我们步行,请不必派汽车来。
四、请划出一定防线,以便与粤军并肩作战。
另一方面,我们立即大量印发《告别闽西父老书》,以示决心。黄涛接到我们的电报后,知道我们不易就范,假如依照我们这样行动,不仅不能吃掉我们,相反地我们还可能将闽西南地区联成一大片,因此只好打消吞并的念头,而把我们让与陈仪,三天后,就赶忙来电,叫我们不要去了。
十一月间,陈仪又匆忙派人来龙岩,写了信又打来电话,要子恢将队伍带到龙岩城去,给他们检阅。我们知道他又找麻烦来了,便托言已经点编过,不拟再去。以后,龙岩商会会长出面再三说项,谢育才同志也主张应付一下。因此,子恢便与丘金声同志率领白沙部队的一个营,开到龙岩南门外溪南一带,与龙岩城隔河相望。这时,龙岩城里已没有什么军队,他们要消灭我们,只有从漳州派兵来。因此,我们把排哨直派到几十里路以外,以监视漳州来路。漳州如果来队伍,坐上汽车几个钟头就可以到达。因而这一晚相当紧张,部队都作了战斗准备。
第二天早晨,陈仪派的人来了。部队仍然怒目而视,那人心虚,不敢久留,向子恢面约去城里谈话后,便匆匆回去了。这时,来机场欢迎我们的千百个龙岩群众都说:“他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到白沙去呢,何必这样劳师动众?”都交口称赞我们顾全大局。
我们怕他绑架,预先把部队布置在公路两侧,子恢与谢育才同志这才乘车进城会谈。那人开头就要子恢跟他去福州见陈仪,又劝我们受编为保安团。子恢婉言拒绝说:“我们是服从上级党的,编制大事,我们特区委无权决定,兄弟个人更不能作主。既然陈主席有这种意思,最好请他转请蒋委员长与我党中央商定,兄弟一定服从。”他见话不投机,我们意志坚决,只好作罢。当天他就黯然离开了龙岩城。
以后,张策安去省城,就通知专署不给我们发经费。我们便找到商会,揭露张策安扣饷不发的无理行为,并请商会垫支。商会借给五千元,不够,又以抗日义勇军一支队的名义,印了借款条,向各地富豪借款,说明等当局发钱后再还。这样又借了钱,解决了军费,又揭露了国民党的罪恶。
我们的队伍离开溪南后,就驻到龙岩城东四十里之雁石;留在白沙的部队也移驻苏邦,向雁石靠拢。专员公署又散布流言蜚语,说我们“未奉命令即进驻雁石,企图进攻龙岩城”。同时派人将城东的见龙桥烧毁,诬赖为我们所烧,弄得城内人心惶惶。
这时候,我们的处境真是进退两难:国民党把我们搁浅在这里,根本不让去抗日。即使让我们去了,与国民党军队一起作战,又凶多吉少;留在后方,政治上又不好说话;如果再打内战,又怕违反党的政策。就在这时候,党中央代表张云逸同志找我们来了。大家好像漂泊多日,突然脚踏着了实地,连忙请他传达中央指示。他说:“中央准备在南方也编一个军。一定要保持我们队伍的独立性,不编给国民党。他要打,就打,不怕他;他要编我们,那做不到,不然就再上山和他们干!当然,为了顾全抗日大局,我们还是应该尽量地争取和平。” 他这么一说,使我们都放了心。张云逸同志来闽西以前,已经和陈仪、黄涛会谈过,要他们退还闽南、闽中被缴械的人员和枪支。后来,闽中的游击队不肯编入保安团,国民党没办法,只好送到闽西来;闽南的枪支粤军也交还了一部分,失散的人员也收集了一百多人,由卢胜同志带来闽西。
张云逸同志来传达中央指示很适时。我们根据中央指示的精神,研究了当前形势,肯定龙岩专署是在制造摩擦,我们如果小不忍,一放枪,他们就会立刻调队伍来。雁石地势复杂,工作又缺乏基础,打起仗来对我们不利,撤出雁石对我们有利,对巩固和平也有好处。因此,我们决定将雁石队伍撤回苏邦,并向龙岩城商会及群众说清道理:“如果我们要进攻,为什么要从溪南撤到四十里以外的雁石?我们要攻城,为什么要自己烧桥断路?城里没有武装,连保安团都没有一个,一千多人对付一座空城,如探囊取物,如要进攻,也不待今日;国民党初则要编,再则扣饷不发,三则造谣滋事,居心何在?虽然如此,但我们为了和平,情愿从雁石再后退三十里,撤到苏邦。”这样一来,满城风雨,顿时烟消云散,群众都交口称赞我们,而国民党的阴谋却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从九月间开始,闽粤边特区委机关公开出版了一种周刊《前驱报》,通过报纸公开揭露和批判国民党的恶政和无理行为。例如批判国民党抓壮丁,批判苛捐杂税不合理,主张合理负担;国民党阴谋收回土地,我们就强调谈判规定维持现状,没有土改的地方则主张二五减租,强调抗战依靠人民,需要改善人民生活;另方面,又通过报纸宣传我们的抗日主张,号召一切力量在抗日的旗帜下团结起来。同时也提出“万一漳厦失守,军事上须作必要防备” 之类的一般建议。龙岩专员张策安看了我们的报纸,很恼火。那时,子恢住在城里,他就亲自找子恢谈话,怪我们事先没有给他看看。子恢说:“言论自由嘛,我们有不对的言论,也希望你们批评。”驳得他直瞪眼。
到十一月,在龙岩的部队集中苏邦以后,特区委便迁往永定金丰的下洋去了,部队一面休整,一面进行宣传。当时国民党到处抓壮丁,不少群众跑到我们队伍来了。国民党赶来要人,并且指责我们破坏合作,破坏兵役。我们指责他们用绳子捆壮丁,迫得壮丁逃跑,不能怪我们不合作,更不能说是破坏兵役。
为着适应工作的开展, 特区委又接收了归侨侨生及漳、厦、潮、梅来的两百余青年学生 (不少是党团员),在龙岩开训练班,培养干部。
到一九三七年十二月,我们接到南昌新四军军部来电说,军部成立了,我们终于战胜了国民党的重重阻挠破坏,组织了我党独立领导的第二支抗日部队。特区委立即派震林去南昌接受命令。震林回来时,带来了关防、电台,我们被编为新四军第二支队,鼎丞任支队司令,震林任副司令,罗忠毅任参谋长,王集成为政治部主任,子恢调军部任政治部副主任。支队下率三、四两团。三团由白沙集中的部队编成,丘金声同志任团长,廖海涛同志任副团长。四团则由金丰下洋集中的队伍编成,并加上闽南收集回来的部队,汀瑞游击队也编入四团,卢胜同志任团长,黄火星同志任副团长。雷光熙同志所率领的闽中游击队约百余人则编为支队部的特务连,全支队约两千人。
一九三八年一月,我们将部队全部集中到龙岩白土,宣布了番号,调整了编制,并进行开赴前线的动员。
为了防备部队离开根据地后,地方党的组织、红军家属和革命群众会遭受意外,因而组织了留守处。并留下了一个连,一部分武装和一些素为群众信仰的军政干部,如方方、谢育才、范乐春、魏金水、刘永生、马发贤、伍洪祥、吴作球、罗炳钦等同志,继续领导群众进行斗争。
三月一日,闽西人民的子弟兵,终于实现了开赴前线抗日的夙愿,告别了亲爱的父老兄弟,告别了可爱的家乡,离开了洒遍自己血汗的土地,结束了三年艰苦奋战的游击生活,激昂慷慨,挥泪高歌,踏上了新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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