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军入闽后,闽西游击战争发生了一个新的转折点。
这个时期,全国政局起了根本变化。“双十二”西安事变,蒋介石被张学良、杨虎城拘留。以汪精卫、何应钦为首的亲日派,阴谋发动一次规模更大的内战,讨伐东北军和西北军,炸死蒋介石,以配合日寇进窥中原,吞并全中国。我党中央为了击破这种恶毒阴谋,说服张、杨释放蒋介石,并迫使蒋介石答应放弃内战政策,准备抗日。蒋回南京后就背信弃义地扣留了张学良。由于全国掀起了抗日高潮,东北军、西北军与我党合作,蒋对陕北红军的进攻在军事上、政治上都无能为力。接着,一九三七年二月十日,国民党召开三中全会,我党中央向国民党提出了停止内战,实行民主自由、召开国民大会、迅速准备抗日和改善人民生活等五项要求,并且在不损害人民根本利益的原则下,作了适当让步,提出了停止以武力推翻国民党政权、红军改变名称、在革命根据地实行新民主制度和停止没收地主土地等四项保证,与国民党开始了合作抗日的谈判,最后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建成。但蒋介石一方面与我党中央拖延谈判,另一方面对我南方游击队却更加积极进攻,严令各地限期肃清,企图在此短暂时间内消灭我们,这是蒋介石一贯玩弄的反革命的两面手法。
粤军来闽就是执行蒋介石这种反革命政策。黄涛所率的一五七师以一个旅驻龙岩、永定,两个旅驻闽南;一五八师曾友仁部驻上杭、武平;一五五师李汉魂部驻大埔。粤军一到,便立即开始对我们“清剿”。他们除了继续保持“中央军”搞的那一套(如移民并村,筑碉封锁等)以外,还着重采取了分散伏击的战术,一个连,一个营,经常拉到山上去过夜,晚上看灯火,白天看炊烟,发现目标立即包围搜山。这个时期我们不少机关和后方工厂等被破坏了,不少同志被捕被杀,如原上杭县政府主席陈必亨,区委书记范瑞章、蓝荣喜,原代英县政府主席杨伟林等同志都在这个时期牺牲。龙岩几个有名的女烈士,如张溪兜(名张秋玉)、娇(张生娇)、曹溪仔(名林景春)、张巷口仔(名张水地)等同志,也在这个时期被敌人捕去而壮烈牺牲。粤军战术比较灵活,政治上又着重利用叛徒、自首分子,专攻我们的要害。当地反动派见粤军活跃,都蠢然而动,积极配合。于是反革命气焰又一度嚣张起来。
当时我们与党中央失去联系达一年之久。得不到中央指示,对全国情况与政局变化只靠看香港、汕头以及国民党方面的报纸,从有关我党的报道中去推测、揣摩中央的意图。香港、汕头的华侨报纸,经常登载我们的活动消息。关于“西安事变”,张学良释放蒋介石系出于中共主张的消息,也是从这些报纸上看到的。我们立即决定派方方同志去西安找中央办事处转赴延安,向中央汇报和请示工作(他回来时,已是一九三七年九、十月间了)。方方同志启程后不久,闽南红三团转来了驻在香港的南方工委给闽西南军政委员会的信,从此我们知道中央的方针已从抗日反蒋进到联蒋抗日。
这时,军政委员会已迁往永定。子恢率三支队留龙岩坚持,并向南靖、漳平一带活动。部队仍然时分时合,灵活机动,在军事斗争与群众斗争结合、合法斗争与非法斗争结合的方针下,开展广泛的灵活的游击战争,以对付敌人的“清剿”。五月间,又接到南方工委来信。军政委员会立即在永定召开紧急会议,研究中央文件,讨论当前形势与新形势下我们的行动方针。会议一致拥护中央的方针,并决定在闽西积极活动,以推动国民党抗战,推动全国的抗日高潮。
我们印刷了大批标语、口号以及告粤军书、告群众书等文件,提出“国共合作,停止内战,枪口对外”,“闽西南红军愿与粤军和平合作共同抗日”等口号。当然,也有“拥护蒋委员长抗日”和“实行革命的三民主义”之类的口号。红军部队和地方干部,人人宣传,处处宣传。在公路上拦汽车,在河道边拦船,也分头进行宣传,散放传单。有时还到市镇上,举行飞行集会。
许多新编的山歌、小调在群众中流传开来,成为群众自我教育的武器。还记得当时传唱最广的一支宣传抗日的小调,名叫《七劝救国歌》,歌词如下:
第一劝来劝农民,国家要粮来养兵,
你是有心来救国,耕田种地爱认真!
第二劝来劝劳工,铁厂打铁爱烧红,
制造刀枪送前线,打得鬼子叫阿公!
第三劝来劝商家,贩卖日货差又差,
拿出银钱帮鬼子,制造枪炮打自家。
第四劝来劝学生,敌人凶狠唔使(不要)惊,
宣传大家打鬼子,收回失地好名声!
第五劝来劝军人,莫怕死来莫贪生,
开到前线打鬼子,勿再来打自家人。
第六劝来劝女人,唔使烧香去求神,
你是有心救中国,劝郎劝子当红军。
第七劝来劝大家,人唔(不)团结十分差,
大家武装来抗日,要知有国才有家。
这时候,我们在军事上是:全力进行武装宣传活动,除被迫自卫外,不主动进攻粤军主力。粤军本来不是蒋介石嫡系,现在日本逼境,厦门危在旦夕,而我们又宣传“原与粤军合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他们在政治上便陷于被动地位。
除了向群众宣传外,我们又用鼎丞、子恢的名义,分别向漳州、厦门、汕头、潮州、香港、广州、南雄、赣州各地的同乡会、知名人士、同学、亲友等写信,说明我们顾全大局,愿停止内战,停止土改,希望他们多方推动当局和平谈判,共同抗日。连自诩反共二十年的龙岩大绅士郑∈山,我们也写信给他,请他斡旋和谈。我们的主张深得各地旅外同乡拥护,他们写信给粤军劝和,有些并汇款接济我们。向富户要钱时,也改名为筹募抗日捐,请他们维持我军抗日军费。
联蒋抗日政策在部队中最初曾遇到很多人的反对。抗日谁也没有意见,可是对打了我们十年的“蒋该死”,现在却忽然要拥护他,许多人思想不通。六月间,又传来闽南漳浦事变的消息,红三团受粤军的欺骗而被缴械,这件事更使部队哗然。我们一方面公开申斥粤军背信弃义,严正声明不准漳浦事件重演,要粤军发还人枪;另方面,又在部队中进行说服解释工作。由于我们开展了宣传,在群众中造成了一股声势,街谈巷议,到处是抗日之声,迫得敌人不得不稍稍敛迹。接着我们又开展与一些区、乡保长订立和平协定的活动:向国民党的区、乡、保长晓以大义,保证互不侵犯,并为他们保守秘密,订立口头协定。他们非常欢迎这种办法。于是许多过去与我们为敌的人,现在也中立了。经过这种种活动,形势逐渐缓和下来,广大群众情绪提高了,并且都拥护“联蒋抗日”的政策。部队也从实际工作中看到,只有这样才能联系广大群众,因而从思想上转变过来。
与这些工作开展的同时,我们设法与粤军联系。龙岩适中圩有个谢再发(即谢光辉),大革命时期是个左派,曾经与我党合作过,大革命失败后,他跑到广东军去了。这时,他在漳、厦一带,听到我们的主张,便回到龙岩适中圩,找到谢开华,表示他愿意介绍我们与广东军谈判。那时,谢育才同志正在龙岩,军政委员会便派他随谢再发去漳州与一五七师师长黄涛会谈,表示我们愿意与粤军合作共同抗日,作战时可以受粤军指导。黄涛表示欢迎,并介绍谢育才同志去龙岩见旅长练惕生,谢育才同志同样地表明了我们的态度。练惕生表示要张、邓两人中来一人才好正式谈判。谢育才同志就在六月底回到白土区,写信通知我们。这时,他已经在那一带公开活动了。
军政委员会接信后,便由永定迁回龙岩,并决定由子恢去龙岩与练惕生谈判。七月九日,子恢与谢育才同志到山坪头谢再发家,驻适中圩的粤军吴营长前来山坪头迎接,当晚在他的营部里住了一夜,翌晨坐汽车进城。一路上只见大批粤军向漳州开拔。进了龙岩城,由龙岩商会会长李联昆、县财委主任郭荣圻(都是九中同学)陪同去见练惕生。群众闻讯,夹道欢迎。这一天正好东北军收复卢沟桥,加上国共双方进行和谈,群众情绪很高,满城鸣放鞭炮庆祝。
到达旅部,练惕生亲来迎接,表现很客气。谈判开始了。在座的我方是子恢和谢育才同志,对方是练惕生和他的参谋主任。在谈判中,我方保证和平停战,停止打土豪,停止土改,取消红军番号,取消军政委员会,部队分两地(永定和龙岩)集中,作战时可以受粤军指导等等。我们要求对方履行的条件是:停止敌对行动,供给我军经费,释放政治犯,不准收回土地,共产党公开活动。
在停止敌对行动等方面,没有什么争论,军费推到点编以后再讨论,只是在集中地点的问题上,费了一番唇舌。他们要我们在一个地方集中,而我们则坚持分两地集中。子恢说: “由于贵军背信弃义,制造了漳浦事件,部队很不放心,因此坚决主张分地集中。兄弟个人是相信在闽西不会有漳浦事件发生,但对部队很难说服。”集中地点也经过了一番争执。他们要我们开到龙岩白土集中,这里前后有公路可通,易受敌人包围;我们却选在离龙岩城东九十里的白沙和永定之金丰,这里没有公路,国民党部队不可能一下子开来。争执很久,练惕生会后又派商会会长等人来说项,子恢仍据理力争,说得他们也责怪黄涛做事太岂有此理。经过反复商谈,双方终于同意,口头订下协定,定于八月十三日分两地集中。
第二天,子恢在龙岩城的《闽西日报》发表谈话,表明我们的态度。略谓大敌当前,我们愿意顾全大局,与国民党合作,停止敌对行为,取消红军番号,实行革命的三民主义云云。同时,该报又将子恢的革命斗争历史作了公开介绍。这一来,惹得国民党龙岩专员张策安大发雷霆,把该报记者痛斥一顿。以后关于我们的事,报上就一字不提了。
从谈判过程中,我们看出了张策安与粤军有矛盾。原来福建行政上是国民党CC系当权,张策安是CC重要分子。他妄想将我们部队编为省保安团,充实陈仪的实力,因而极力想破坏我们与粤军的谈判。七月九日晚上,张策安还派白土民团去子恢家里抓人,企图破坏谈判。粤军和我们谈判,也不怀好意,也是想将我们吃掉。我们则利用这个矛盾,坚持和粤军谈判。七月十一日,谈判结束的第二天下午,子恢与谢育才同志仍返回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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