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群众联系虽然已经十分困难,但是我们还是想一切办法出山,群众也想一切办法为我们送粮,送情报。
一天,我和胡承德、余玉辉等五个同志,奉命到山脚下的蓝田坑村了解敌人活动情况,并筹备粮食。进村不久,敌人就包围了村子。原来我们下山以后,就被敌人的密探盯上了。为了不连累群众,我们决定冲出去。正在这个时候,军属李翠华赶来了。
李翠华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农村妇女,丈夫参加红军已经北上了,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大的九岁,小的四岁。她对游击队像亲人一样,时常偷着给我们送粮食,传递情报,从来不怕危险。她制止我们说:“白鬼子把村子包了个不透风,这阵子向外冲,那不是睁着眼往刀刃上碰1她不让我们分辩,连忙找了几家可靠的群众,把我们隐蔽起来。我就藏在她家的一个草堆里。
一会,街上传来了锣声,锣声中夹杂着嘈杂的人声,但听不清嚷什么。又过了一会,听见一个老乡跑来对李翠华说:“敌人叫到场上集合哩,快走吧!回头还要挨家挨户搜查,不去就要被抓走的。”
我正在考虑怎么办,李翠华走来对我说:“走!你也到场上去。”我说:“我还是冲出去吧!要不然,万一被敌人认出来,不是要连累全村人吗?”她说:“怕什么?你脸上又没刻字,只要大伙不说,谁知道你是红军。去吧,有我们在,保你们吃不了亏。”我一想也对,这个村我们常来,人人都向着游击队,决不会出卖我们的。于是,李翠华抱着小的孩子,我领着大的孩子,跟在群众后面,来到场上。
场上已经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熟悉我的人,都向我投过坚定的目光。我在人群里扫视了一下,看见另外四个同志也都来了。我们交换了眼色,他们也都很沉着。
人群中间,站着一个敌人军官,他身后站着几个卫兵。场地四周,也密布着哨兵。他们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野兽,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场上的人。
敌军官竭力装得和气些,问一个老农民:“老头子,刚才下山的五个共产党的游击队藏到哪里去了?”
场上几百只眼睛,紧张的望着那个老农民。老农民摇摇头,诙谐地说:“他们还会等你们来捉,早跑了。”
敌军官又问了几个人,大家都回答没看见。这时,他又走到张大嫂跟前,拉出她的十一岁的孩子问道:“小孩子,你说,红军藏在哪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果,在孩子面前晃了晃:“你说了给你糖,可甜哪!”
孩子吓得躲在妈妈怀里,不敢说话。
“你说不说?”敌军官两眼一瞪,发疯似的叫起来:“不说打死你!”手里的皮鞭扬了起来。
孩子惊恐地望着那家伙手里跳动的鞭子,双手紧紧地搂抱着母亲。张大嫂用手护着孩子,向敌人说:“你们吓孩子干什么,他哪里懂得什么红军白军呀!”
那家伙一把将孩子从张大嫂怀里拖过来。孩子恐怖的叫着。接着,敌人的皮鞭重重地落在孩子头上、身上。孩子跌倒在地,身子缩成一团,大哭起来。张大嫂扑上去搂着孩子愤愤地说:“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抓呀!害我的孩子干什么!”
敌军官气冲冲地骂了声:“臭婆娘,看你嘴硬!举起鞭子朝她头上狠狠地抽了几下。张大嫂的脸上,立刻暴起了紫红的鞭痕。但是她没有哭,怒视着敌人。敌人的鞭子落在张大嫂母子的身上,就如同落在我的身上一样。我感到眼前在冒火。“难道能为了我们几个人让群众遭敌人的毒手吗?”我紧握着拳头,恨不得冲出去把这些家伙一个个杀光。这念头刚刚闪过,有人拉了下我的衣袖,低头一看,原来是李翠华。她那坚定、严肃的目光,立刻使我冷静下来。
这时候,一群敌兵跑来报告说:“各家都搜遍了,没有搜到游击队。”敌军官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两个眼珠子一转说:“男人们站到东边去,女人小孩站到西边去。站好以后,女人们把自己的丈夫和家里的男人领回去。”显然,敌人也想到我们可能混在人群里,想用这个方法把我们找出来。
人们开始往两边分散了。刚才张大嫂母子的行动,一直在我心里翻腾着。这个村子,是革命老根据地,毛主席曾在这里领导过农民打土豪、分田地。因此,几乎每家都有亲人在红军里。他们更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人。……正想着,李翠华把大孩子从我手里领过去,然后泰然地向东边努了努嘴。从她那不慌不忙的神态上,我仿佛又听到她在说:“有我们在,保你们吃不了亏。”我的心更稳了下来。为了预防万一,又向另外四个同志使了个眼色,暗示大家,如果出了事,就和敌人拚。
开始认人了。从西边出来了几个妇女,在敌兵的监视下,来到男人集中的地方,把自己的亲人领回去了。我一瞧,嗨!其中有一个是我们的同志!
接着,又有两个同志被领走了。
忽然一位姑娘走到我的身边,说了声:“走,回家去!拉着我的衣袖就往回走。看着她那镇静自如的态度,心里又钦佩,又感激。
渐渐地,留在东边的男人愈来愈少了。只有几个老头还站在那里。我们五个人也只剩下了胡承德同志还没有被人领过来。敌人一见,就在胡承德面前转来转去,目光老是盯在他脸上。我真担心事先没有分工,大家会互相依赖,把他漏掉。正在这时,只见李翠华抱起孩子,大步走到胡承德跟前说:“你这死鬼,还不回家,站着干吗?”说完,便把抱着的孩子递给了他。
他们正要往回走, 一个敌兵把枪一横 ,拦住李翠华,横眉瞪眼地喝问:“他是你什么人?”
“是孩子的爸。”李翠华毫不犹豫,理直气壮地回答。
“爸爸!爸爸!”正在这时,不知是孩子想爸爸,还是听妈说是爸爸,跟着就叫了几声。胡承德也机智地拍着孩子说:“叫喊什么,回家去吧!”敌人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只好放他们走了。最后,几个老头子也被自己的闺女或媳妇领回去了。
没有找到一个没有人领的人,敌军官气得直翻白眼,只好结束了这场搜查。群众渐渐走远了,场子上只剩下那些无可奈何的敌兵。远远地,听到那个敌军官大骂道:“你们统统是红军!”
浏览:840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