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中央迁到保安城十天了。
这地方,一向地瘠人稀,物产不富,交通不发达,人民文化是很低的。工农民主政府虽刚成立,但已呈现出一派新气象。今年天旱,近日幸而下了一些毛毛细雨,庄稼不那么黄了;快干涸的小河,也流动起来。
城廓原来是很大的,由于历年来不断的战争,特别是汉回民族间的战争,城市受到了很大的破坏,房子已不过百间,少得可怜;加上近年来国民党军的反复烧毁,现在所留下的只有几栋木房和几座石砌窑洞而已。全城人口不到四百人。
好在城外山边还遗留下来许多依着天然石壁凿开的石洞,这是敌人不容易毁坏的。我们就选了这些石洞作校舍。这就是抗日根据地的最高学府——中国工农红军大学第一科的驻地。这些石洞,好似蜂巢一样,不知是哪个朝代开凿的。大的高宽各约一丈,深约一丈四尺;小的不过高宽各约六尺,深五尺而已。很简单,红大的校舍除了石洞而外,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是学员们自己动手建设起来的。以许多小洞做为卧室,两个、三个或四个人一间,睡的都是石炕;一个较大的洞做讲堂,以石壁做黑板,用石头砌成桌子和凳子……总之,绝大部分的用具是石头做的,就好像我们还过着石器时代的生活。
布置好了,就开始上课。每天早起或是晚饭以后,我们总要到五百米外的草坪上散步,呼吸新鲜空气。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游玩的地方。除此之外,我们就生活在石洞里。
我们驻在这里的第一科(第二科离这里四、五里路、第三科远在甘肃庆阳县)。大多数是军、师两级的军政干部,只有几个是团级的。这些人都是经过多年斗争锻炼出来的,差不多每人都负过多次伤,大多数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上下的人。我们的科政委罗荣桓同志等也在学习。
我们所学的科目是:社会进化史、世界政治经济地理、资本主义到帝国主义、联共党史和列宁主义、中国革命基本问题、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政治经济学、哲学、党的建设、战役问题和兵团战术。教员是中央领导同志和工作同志。而使我们非常兴奋的是,我们党的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是我们大学的政治委员,并担任讲《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因为教员们都是中央领导同志或担负各种工作的同志,他们工作很忙,除讲课外,不可能经常来,而且我们都有自修能力,因此,每天除讲课两、三小时外,都是自己学习。主要是靠自己阅读、讨论、研究,联系十多年来政治、军事斗争的经验、教训来学习,整理自己的切身经验。同学们学习是非常自觉、主动、积极的。因为这个机会真是难得啊!尽管讲义是用过的废纸背面印的,有的还是红绿纸,又印得不清楚,但还是啃下去。每天晚上,坐在石凳上,俯首石桌,在蜡烛光下啃得津津有味。
这真是多么耐人寻味的事情——在经济落后地区的石洞里,研究最先进的科学——马克思列宁主义。
同窗们,不,是“同洞们”,他们是这样苦心地在洞中“修炼”。我们常谈,将来革命成功以后,住了繁华的城市可千万不要忘记了保安的石洞,那是我们锻炼的洪炉啊!
七月十三日
我们来此以前,石洞是没有人住的;洞前的路,过去也很少有人走,因此野草丛生,乱石纵横,早上经过的时候,鞋子、裤子常被荆刺刮破,露水沾湿。
为了开辟平坦的道路,昨天,党支部订出了一个计划:开辟一条横贯校门的大路,和三条通往交通大道的支线。这项任务由大家动手去完成。关于这件事,自然谁也赞成,其实也用不着什么动员,支部的计划也是同学们所酝酿提出的。大家劳动热情都很高。
今天一早就动手了,有的拿镢,有的拿铲,有的用锄,有的用钩。同学们自动地、极有风趣地互相鼓励着。这虽是较吃力的体力劳动,但在我们共产主义者看来,算不了一回事啊! 既然我们还要改造世界,建设新中国,现在改造自然,修几条路又算得了什么!
早晨起劲地劳动,完成了一段路才吃饭。平时我们吃的是小米饭,菜是土豆、干豆角、白菜。今天也许是为了增加我们的营养吧,吃了炖羊肉,还有荞麦面。有人开玩笑说,如果有羊肉吃的话,每天参加劳动倒还不错。
饭后继续上课。由于有一些疲劳,而且准备明天继续劳动,晚饭后八时许就睡了。
七月十四日
当太阳刚露出脸、露珠儿尚未消失的时候,树林中的小鸟就吱吱地叫起来了,好像是催促我们上工似的。
昨天虽然吃了一顿羊肉和荞麦面,而且有了适当的休息,但由于我们到底是脱离了生产的职业革命军人,对这一行不习惯了,所以觉得有些疲劳。但是在今天的劳动中,大家还是唱着听来不很合拍的“冲!冲!冲!我们是开路先锋……”的歌,有时汗珠儿也趁这个机会流进嘴里去了。
工作完毕,我的手磨起泡了!数一下:六个!其他的同志也都起泡了,大家拿手来比较。我这六个泡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晚间躺在石炕上睡觉时,我的手、脚、腰脊骨都有些酸痛,心想:重体力劳动的确不简单,但比起过去多年的斗争生活——坐监、饿饭、生并负伤、流血和爬雪山、过草地、走野林的生活来,真是算不了什么苦了。因为疲劳,心中又愉快,很快就睡熟了。
七月十五日
今早一觉醒来,天已亮了。经过一夜的休息,体力也恢复了。洗脸后照旧劳动。因为眼看快完工了,大家干劲更大,以便完工后安心学习。果然,经过最后努力,一条宽两米,长一百多米的大路,和三条支线都竣工了。同学们高兴地庆祝着自己的成功。我想:假如我们有汽车的话,可以用汽车接教授们来授课哩!
今天集体劳动完工,我顺便拿了一把铲子到左边山脚下的草丛中挖了一个厕所,用茅草围起来,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茅厕”。
八月五日
今天晚饭后,我散步回来,天空出现了晚霞。我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洞门外的青草地上,看一本苏联人写的中国革命史的书。正入神,耿飚同志来了。他看了一下我手中的书。当时我有所感慨的对他说:“真奇怪!中国的历史,中国人写的少,倒是外国人写的多。你看,一个美国人斯诺现在要写中国苏维埃和红军的历史了。”他摇着头笑起来。正谈到这里,杨成武等同学也来了,人一多就谈开了,谈的范围很广泛,大家由东扯到西,由南扯到北,谈到我们应当自己动手写二万五千里长征记,大家兴趣更高,越谈越起劲。
离我们三百米的前面,是一条弯曲的小河,黄色的河水,不紧不慢地流动着,晚霞映照下,觉得幽雅可人。
“这条河,”杨成武同志说,“好像我们福建省家乡的河一样,只不过弯曲一些罢了。” “啊!”我接着说,“这似乎是广州荔枝湾的缩影呢!”
大家正说得入神,忽然有谁喊了一声:“哟!怎的水涨了!”大家的视线立即移到河中去。真的,在天色昏暗的晚景中,汹涌的河水自上而下滚滚地奔流下来。好厉害啊!这是象征着全国抗日高潮即将到来吧!那不是抗日群众鼎沸的呐喊声吗?那不是战场上战斗的杀敌声吗?啊!一切都要来的啊!
天暗了,水还在涨,还在吼叫,还在滚滚地向远方奔流。
“今晚它到什么地方宿营呢?”一个同学很有趣地说,“如果继续再涨,也许会到我们的石洞里宿营呢。”
大家回洞自修了,我一面看书,一面想着涨水的情景,又想着抗日高潮。我想,抗日高潮如果像河水一样很快汹涌澎湃地到来有多好啊!努力学习马列主义,准备迎接抗日高潮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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