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自爱回忆在陕北采药

Admin 发表于2016-05-01 21:07:34
红军长征刚到陕北,很多南方同志都不服水土,患感冒、痢疾、回归热等病的特别多。卫生部收满了伤病员。当时党中央号召红军休整后,东渡黄河抗日,需要我们很快治好这些伤病员。在长征路上,把所有的药物都消耗尽了。陕北地区偏僻,西药是买不到的。没有药怎么能治病呢?像扁桃腺炎这类很容易治的病,就因为缺这少那的开不了刀,慢性病就更不用说了。记得有一个师的保卫科长,害严重的肺结核,写了三次报告,卫生部长才批给了两瓶鱼肝油。两瓶,在当时可不算少啊,全卫生部也不过才四、五瓶。没有药,伤病员只得硬挺着。我有时到病房里去,常常听到伤病员问护士:
“同志,我已经三天没有吃药了,光多喝开水能治病吗?”
“医药困难我们知道,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其实大夫们已经想尽了办法,用食盐水代替石炭酸水洗伤口;动员干部交出棉被、床单,蒸煮消毒后当药棉和绷带用;把羊毛绒搓成毛球当上药的捻子……但这些都解决不了药的问题。
冬天,我们搬到了临真镇,部队准备在这里休整一个时期。这是一个四五十户人家的小 镇,街上除了有几家油房和杂货铺外,还有一家挂着膏药幌子的小中药铺。每逢集日,附近的老乡都到这里买东西,倒也很热闹。我们进村后,便搬进管理科分配的房子。大家一齐动手忙着收拾打扫,谁也没注意胡医生不见了。一直到快吃饭的时候,才见他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抱着不少纸包包,进门就喊我:“小鬼,快来帮忙。”原来他是去那个小中药铺采购中药去了。
当晚我们便支起药锅熬药,开始用中药给伤病员治玻但是人多药少,没有几天,那家小药铺的药,就差不多被我们买光了。伤病员又快没药吃了。这回我却没见胡医生皱眉毛,倒见他出出进进不断找老乡谈话,访问房东老大爷和药铺掌柜。有时还跑到村外去,一去就是半天,还刨到一些草根子,回来时弄得满身泥土草刺。
一天下午,管理科忽然召集卫生部的勤杂人员和警卫排的同志们开会。这个会开的很新鲜,指导员讲了讲缺药的情况和伤病员的伤情病情以后,胡医生抱着一些草根树皮站起来,开门见山地说:这是甘草,这是白枸杞子……它的根什么样,叶什么样……原来是动员大家上山采药。我们听说能够采药给同志们治病,谁不高兴!说干就干,就像又接到出发打“白狗子”的命令似的,大家信心百倍,准备上山。
从此每天饭后的活动时间,我们就跟胡医生去采药。出发时每人都带着捆药的绑腿,有人腰里别着镰刀斧头,有的拿着小锹小镐。出村二三里地就是人迹罕到的荒山丛林。山也是土山,野草长的一人高,连块小石头也找不着。黑压压的大森林,进到里面连太阳也看不见。 这地方虽然人烟稀少,倒真是块宝地。各种各样的药材,采也采不完。药材虽然多,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它们有的和野草长在一起,不容易认清,稍马虎一些,说不定背一捆野草回去;有的深深埋在土里,要用小镐头一点一点地刨;有的长在树上,这就要靠我们爬树的本领了;还有的是长在崖畔上,上下够不着。记得有一次我为了采一株长在半坡上的白枸杞子,用绑腿系住腰,让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同志把我吊下去,药采到手,他向上拉我的时候,力气都使尽了,急得他连喊带叫地求救。幸亏附近有人采药,大家跑来,帮着把我拉了上去。山林里野兽很多,有时我们正低头采药,猛然会从眼前窜出一只鹿或野羊,我们就追一阵。如果碰上野猪和狼群,可就麻烦了,那时子弹又缺,乱开枪是违犯纪律的,大家只好呼喝一阵,把它们赶跑。为了预防野兽的伤害,胡医生把我们编成几个组,找年长的同志带队。野兽对我们也不是没有用处,我们曾经捡到一支像枯树枝似的鹿角,可把胡医生欢喜坏了,因为这在当时是多么珍贵的药材啊!
雪后上山别有一番景色:雪和太阳相辉映,照得人眼睛发花,大树枝上盖满了积雪,像一条条盘卷着的白龙,化下来的雪水,又冻成了一根根的冰柱,千姿万态。雪把路封了,也把药材给盖了起来,但我们还是照样上山。镇上一位放了四十多年羊的老大爷听说我们在山上采药材,便自告奋勇来带路。我们都没有棉鞋。南方的同志大都穿一双草鞋,外面包上一层羊皮,一只脚就有尺半长,走一步留下一个大雪窝,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是什么怪兽的足迹呢!
有时,我们采药走远了,天大黑才回去,大家便用树枝夹一块捡到的硫磺点着,三三两 两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有时也手举火把,走着跳着,就跟春节玩灯似的,到后来,我们就放开嗓子唱起山歌来,越唱越有劲,把寒冷和疲倦都忘了。
采回药来,同志们白天都要上操,熬药就由我和胡医生担任。我烧火,胡医生装药,添水,看火候。老乡们把我们驻的地方叫药厂,其实这药厂的全部设备,就是院中靠南墙支着的三口大铁锅,这锅还是从老乡家借来的,木柴也是我们自己从山上打来的。
烧火,本来是件简单的事情,可是由于那时我只有十五岁,年轻不懂事,也曾弄坏过。有一次胡医生开会去了,我独自烧了一会火,到开饭时间就吃饭去了,谁知道吃饭回来,锅里的药已经有糊味了。
“这怎么办呢?胡医生知道了那还得了。”我急忙添了几瓢水,把锅里的药搅了搅,盖上锅又煮了起来,一面烧火一面心里嘀咕:“这样熬出来的药,也许还能用,告诉胡医生,那他……”
胡医生回来,在药锅旁转了一圈,快要进屋去了,却又转回身来,不放心地问我:
“怎么,这半天了,这锅药还没熬好?”
“……”
他走了过来,揭开锅盖,用筷子把药材一拨,伏下身闻了闻,又挑起些药材,凑到眼前细看。
“怎么?糊了,怎么回事?刚才你离开过这里吗?”
“没有……”因为怕挨批评受处分,我当时竟然愚蠢地撒起谎来。
“不对,小鬼,你要是在这里,还能看不见烧糊了!”这时,我觉得不能再隐瞒了,便说了实话。他让我赶紧把柴火退了。他真急了,两道浓眉紧蹙在一起,脸也涨得通红。可是,他在院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又平静了下来。
“小范,你知道,你这是在给自己的阶级弟兄——红军战士们熬药呀!”他帮我把锅里的药材倒出来,把锅刷干净后,一面翻弄烧糊了的药材,一面继续对我说:“你知道,烧坏了这锅药,该少作多少药丸子?少治多少病呢?这是很多同志费了好大的劲才采回来的,来之不易呀!”
我羞愧得哭了起来。自己是个共青团员,怎么对待工作那样粗心大意呢?由于自己没尽到责任,一下子就坏了一大锅。这真是不能宽恕的错误啊!
晚上,我们住的那间窑洞又紧张又忙碌。胡医生脱掉了那件麻布大衣,坐在堆满盆盆罐罐的方桌旁,在一盏马灯底下,配起药来。我有时也帮他作点什么,比如在药槽里把药碾碎。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做这件工作时,我再不敢疏忽大意了,直到吹了熄灯号,胡医生叫我去睡的时候,才敢离开。胡医生仍是熬着夜在工作。
他把药配好后,第二天就由我们来搓药丸。我们没有药铺里的搓药工具,就用手指头搓,这对我们那伙跳跳蹦蹦的娃娃来说,真不如到山里采药痛快。
在临真镇驻了一个多月,我们采制了很多药,光我能叫上名字的,就有四、五十种。记得有一次,我偷偷打开司药的药库看了看,盆盆罐罐里装的有三分之二是自己采、自己熬、自己搓的药丸。这些药当时治感冒、痢疾等病是最有效的。没有多久,大批伤病员便痊愈出院归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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