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百天来,我们且战且走,穿越了湘、鄂、黔以及滇、康等五个省份,不知道翻越了多少高山峻岭,渡过了多少河川,磨破了多少草鞋,吃了多少生包谷和酸涩的野果子。终日雨淋日晒、风餐露宿,人们被折磨得面黄肌瘦,疲」不堪。衣服露肉了,没有时间补;头发长了,没有机会理。敌人前堵后追,但是我们在党和总指挥部首长的领导下,终于粉碎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围攻、堵截,用鲜血为胜利铺平了道路。
从湘鄂川黔边区出发以来,部队面临的困难真是难以描述。但是,大家的战斗情绪一直很高涨。在连续的长途行军中,也常听到同志们暗自嘀咕:“只要有一天休息,我们便可以打两双草鞋。”可是,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
一天早晨,我们队伍集合在稻城西北面的一个地方,正准备着出发,王震政委突然走到队伍面前讲话。那天他显得格外兴奋,迎着朝阳站在部队前面的土坎上,用那很重的湖南口音说:“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人们霎时静寂下来。王政委又继续说:“四方面军就在甘孜,他们已派三十二军到理化(今理塘)接我们来了。同志们加把劲,到甘孜与四方面军会师去!” “到甘孜会师!士们都惊喜地叨念着这句话,有的人甚至高兴地跳起来。这太意外了,刚才还发愁没有一个休整的地方,无法补充草鞋与粮食,然而一瞬间,一切都有希望了。
充满信心的长长行列,迎着东升的旭日朝理化方向前进。这里是一片绿油油的平川,在水草肥美的地方,到处可以看到藏族人民牧放着的牛群和羊群。牧民们悠扬的歌声是那样动听,喇嘛寺的金色屋顶与远处山上的皑皑白雪相映,犹如一幅美丽的图画。从稻城到理化的路上,常常看到许多藏民骑着马,有的手里捧着糌粑、酥油,分站在道路的两旁欢迎我们。看见我军一到,便手举鸡子扣马赠送。因为言语不通,我们只有通过通司代为答谢。他们竖起大拇指,口里不停地念着:“耶莫、耶莫!”(顶呱呱的意思)。
我们的病员走不动,他们用马送到宿营地。藏族人民待我们真是亲如兄弟。这一天大家的脚板也变得特别有劲,原定一天的路程,到中午十二点左右便到达了。我们在理化以南的甲洼与三十二军的先头部队会合了。
部队在理化休息了半天,整顿了个人卫生,进行了有关民族政策以及两支兄弟部队会合后应注意的事项的教育。
我们红十七师进到甘孜附近的甘海子宿营时,一进门便见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铺着厚厚的麦秸。这里原是四方面军的同志们住的,他们今天上午专门把房子腾出来让给我们。炊事员老杨说:“四方面军的同志还准备了许多柴禾,两只水缸也盛得满满的;还为我们烧好了一锅开水呢。”
刚到这里,就听说要开会师大会。
过了不久,开会的通知下来了。这天集合的动作非常迅速,没有等值星员发口令,队伍早就站整齐了。根据司令部的通知,队伍必须服装整齐,按高矮站,成四路纵队进入会常
很远就看到在喇嘛寺红色的墙上高悬着:“向英勇善战的二、六军团致敬!的大幅标语。广场上集合着许多队伍,歌声阵阵传来,里面还夹杂着女声。记得有这么两句歌词:“来,会合二、六军团,高举红旗向前进!”
当我们的部队进入会场时,从四面八方,千万只眼睛凝视着这条“巨龙”,千万只手臂在挥舞,人群在欢呼。“欢迎转战湘鄂川黔滇的二、六军团!“中国工农红军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藏族人民也簇拥在路旁,捧着酥油、糌粑来欢迎我们。看四方面军战友们亲切的脸孔,听了战友们鼓励的话语,使我们完全忘记了几个月来的疲劳。
两支从未见过面的兄弟部队,经过了千难万险,穿过枪林弹雨,在最困难的时刻会师了,谁能抑制住内心的激/情?有满肚的话,就是不知从哪里说起。
“同志们静一静,请朱总司令给我们讲话!”
会场上马上静下来了。
总司令迎着一阵阵春雷般的掌声和无数兴奋激动的笑脸在主席台上出现了。他个子不高,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高大、严肃,稍稍有些黄瘦的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衣着很朴素,上身穿着一件土制褐色毛布上衣,脚上是一双草鞋,十分平易近人,一切都和士兵一样。他向全场巡视了一下,用洪亮而有力的四川口音开始讲话了:
“同志们,我祝贺你们战胜了雪山,也欢迎你们来与四方面军会合,但是这里不是目的地,我们要继续北上。要北上就必须团结一致,不搞好团结是不行的。此外,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还有荒无人烟的草地,我们要有充分准备,克服一切困难。”接着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甘孜地区的情况,并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毛主席去年带着一方面军胜利地通过草地,到达了抗日前哨阵地——陕甘地区。现在,陕甘边根据地巩固、扩大了,红军也壮大了。
总司令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铭记在全体指战员的心里。晚饭后,四方面军政治部的剧团为我们演出了《迎亲人》的歌曲和《红军舞》等精彩节目,这是七八个月以来第一次坐下来安安稳稳地观看演出,大家都是异乎寻常地激动。
吃过晚饭后,我们每个人都领到一件毛衣或一双毛袜子。这些东西对我们南方人来说都有点稀罕。有些人过去在乡下就根本没有见过这样厚的毛衣毛袜子。有人问指导员:“这是哪里来的?”指导员说:“是四方面军慰劳我们的。人家怕我们受冻,全军上下几天几晚没有休息 ,剪羊毛、洗净、捻成细细的线,又一针一针织成的。”
在稻城,我们还为衣服发愁,现在从吃的、住的到穿的都有了。大家感动地把毛衣左看、右看,穿上脱下,脱下又穿上。有人提议:把毛衣好好保存起来,带到陕北去送给一方面军的同志。议论了很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包起来了。
我分到一双毛袜子。从那密密的毛线里,我好像看到它渗透着四方面军同志们的汗水和深情。他们到这里不久,装备并不比我们好,除了每人一个竹斗笠之外并不比我们多什么,像我们一样迫切需要御寒的东西。可是,他们先人后己,起早贪黑织出这样漂亮的毛织品送给我们。想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
晚上各连召开了干部会和党的小组会,讨论如何搞好团结,克服困难,继续完成北上抗日的光荣任务。战士们个个都表示决心,要以英勇顽强的精神征服大自然的障碍,坚决北上抗日。
不久,红二、六军团奉中央电令,改称红二方面军,三十二军也并入二方面军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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