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中,除陈副连长,我和洪玉珂都不满二十岁。那时候,我们只知道游击队要有人、有枪,要打敌人,至于怎样组织、领导游击队,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出发前,军首长把我们几个找了去,亲自教给我们怎样组织游击队;要我们很好地依靠群众,发动群众;要加强对部队的政治教育;要扩大、巩固已经建立的根据地;要战胜敌人,不仅要勇敢,而且要用智慧。
主力转移之后,我们根据首长的指示,首先着手扩大队伍。华阳一带虽然很富足,可是由于国民党苛捐杂税重重,老百姓的生活仍是很苦。加上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老百姓连野菜都没处挖,简直没有活路。因此我们一到,把“打富济贫”的主张一宣传,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参加游击队,不几天就发展到一百多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贫苦的老百姓。我们从这一百多人中挑选出七十多个家境最穷,受压迫最深的人,加上我们的战士,合编成一个连。其他的人,经过教育,又动员他们回到家乡组织抗捐军。
我们这支百十个人的队伍一组成,便根据首长的指示,针对着华阳地区敌人捐税重重,人民无衣无食的特点,提出了“组织起来,抗捐抗税,打土豪,有饭吃”的口号。这个口号立即得到了广大劳苦群众的拥护。我们马上分头到各村帮助群众组织抗捐军。战士们大都是当地人,受压迫也最深,因此对人民群众的疾苦了解得特别深刻,做起宣传工作,也特别能说到人民群众的心里。不几天的工夫,各村的抗捐军便纷纷成立起来。并在很短时间内,建立了华阳、石塔寺、商家坝、吊坝河、瓦子沟、红石窑、小华阳等七个乡的革命政权。我们立刻决定分头到各村去,配合他们斗土豪、分田地、分浮财。把几十户地主恶霸的三千二百多亩土地分给了一千多户农民耕种,并把没收来的九百多石粮食分到七百多户农民手中。
我带了一部分同志,来到茅平与华阳之间一带村庄。老百姓看到我们来了,斗争情绪极为高涨。他们咕咚咕咚地放着“三眼铳”,扯起龙凤大旗,敲着锣鼓,涌向土豪家里。有的土豪吓得躲藏起来,有的土豪把洋钱埋在地下,把粮仓锁了起来。我们领着群众打开粮仓又到处挖洋钱。群众分到了粮、钱,心更靠向我们了。当地群众兴奋地唱道:“二月初六炮声响,警备二旅完了蛋;华阳建起苏维埃,土豪恶霸一扫光;分田分地又分粮,穷人开始把家当;吃饭莫忘红廿五,翻身莫忘共产党。”渐渐地各村的抗捐军要求联合起来。于是,我们又帮助他们编成了华阳、茅平两个抗捐大队。抗捐军统一组织起来以后,更发挥了威力。他们站岗、放哨、维持治安,还给我们侦察敌情,送情报。只要大股敌人一进入有抗捐军的村庄,情报便一村传一村,很快传到我们手里。敌人好几次想突然袭击我们,但由于我们及时地得到了抗捐军送来的情报,都使敌人扑了空。这样一来,敌人可害怕了。不但小股民团不敢进入我们活动的地区,就连有五个连的小河口民团也轻易不敢出来。敌人到处传说我们是二十五军留下的特务营,很厉害!
队伍扩大了,人多了,枪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听老乡说,我们过去在这一带歼灭的敌人曾丢下不少的枪,由于我们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打扫战场,被老百姓捡去了。我们立刻决定用打土豪得来的钱,向群众买枪。经过动员,很多捡到枪的老乡,都把枪卖给了我们。没有短枪,化装侦察时不方便,大家就想了个土办法:把枪筒伸进水里,然后打一枪,枪筒就在露出水面的地方断下了。再把枪托修饰一下,就成了一支小巧玲珑的马枪。接着,我们又将部队整编成三个排、一个侦察班、一个炊事班,并正式命名为华阳游击队。
四月里,天色渐渐热起来了,但部队仍然穿着棉衣。我们都清楚地知道,根据地里的群众生活不好,不能向群众要,因此决定还是以打土豪筹款的办法解决服装。可是打谁呢?附近的土豪差不多全打光了,就是剩个一家半家,也应该留给抗捐军来解决困难。经过研究,我们决定深入到敌占区去,首先向小河口民团团长开刀。
小河口有个大土豪叫费礼,仗着他儿子费文炎当民团团长,在小河口一带,任意收捐税,勒索群众。每逢过年过节,附近群众都要给他送礼,谁不送礼就要“扫地出门”。他家里雇着四十多个长工,房廊上经常挂着几十个腊猪头,在小河口一带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户。
在群众帮助下,我们把费礼的住处以及周围地形了解清楚以后,便在一天晚上,秘密地包围了费礼的家。拂晓前,便顺利地捉到了费礼。我们提出向他筹借一万块钱做军费,那老家伙立刻满口答应下来,并马上给儿子写了封信,派长工送到河口镇,约定明天正午到茅平西吴家庄交钱。
第二天下午,费文炎果然派来了十四副挑子,挑的全是白花花的银洋。我们在一座大庙的院子里,把银洋堆在七八张桌子上,就像一座小银山。大家都高兴极了,一面七手八脚地数着钱,一面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这个说:“这一下子服装问题可解决了!”那个说:“不能今日有酒今日醉,还应该节省点,拿出一部分救济穷苦的老百姓。”当时我们没有经验,也有点麻痹,没等数完钱,就把费礼放了。谁知道他走出没一里地,四面便响起了枪声。原来费文炎带了两个中队的民团,秘密地包围了我们的村子,一挺机枪正对着庙门哗哗直扫。我们的游击队虽然刚成立不久,但同志们却非常勇敢,几个猛冲,便从西北角突了出来。部队虽然突出来了,但是一万块银洋,除了司务长和通信员背出一部分外,绝大部分都丢了。
部队回到华阳之后,我们开会检讨了这次失败的原因。通过这次事件,我们越发体会到军首长指示的“要战胜敌人,不仅要勇敢,而且要用智慧”这句话的深远意义,并拿这次的教训教育了部队。同志们不仅没有因为这次失败而失去信心,相反的,接受了教训,信心更高了,意志更坚定了。我们这次活动虽然失败了,但也显示了我们这支新生的游击队的威力。从此以后,费礼、费文炎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猖獗了;而人民群众却到处都在赞扬我们“敢到老虎窝里捉老虎”,“打垮费文炎两个中队”,“给老百姓出了一口气”。
我们的服装仍没有解决,人民群众也都非常关心。不几天,老百姓报告说,城固到汉中的公路上,近来经常有敌人的运输队通过。此时正是敌人更换服装的时候,我们去公路一侦察,果然常有敌人运输服装的部队。于是,我们决定伏击敌人的运输队,缴获敌人的服装装备自己。
一天下午,我带着侦察班,来到公路附近。我们刚隐蔽在公路边的山坡上,公路上便来了一支由八十多副挑子组成的运输队,只有十多个吊儿郎当的国民党兵看押着。我心里一阵高兴,立即决定用排枪向敌人射击。我们只打了一个排枪,十多个国民党兵便吓得丢下挑夫,没命地向城固逃跑了。而八十多个民夫听见枪响,却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对我们说: “我们早就听说过华阳游击队打富济贫,我们跑啥?”打开挑子一看,里面全是军装、胶鞋、袜子,还有手电筒。大家简直高兴得不得了。我们要民给挑到华阳后,每人给了两块钱。
打了这次便宜仗,部队也装备起来了,战士们的情绪更加高涨,求战情绪也更加强烈。此时将近麦收季节,我们便经常出没在敌占区,碰上小股民团,就干掉它;碰上敌人大股主力,就在深山里领着他们武装大游行。这样,搞得民团的队伍都缩在河口镇,不敢轻易走出,我们保卫老百姓平平安安地收割了麦子。
六月里,主力路过华阳,我们又帮助筹粮,并动员了一部分人参加了红二十五军。当我们向吴焕先政委、徐海东副军长汇报了我们的情况以后,他俩握着我们的手说:“你们干得很好。你们在华阳播下的革命种子,现在生根发芽了。这些革命的禾苗,会很快成熟起来,将来还会有大量新的禾苗成长起来。”
是的,华阳游击队这支革命的禾苗,在战斗中不断成长着,成为领导当地群众坚持敌后红色游击根据地的坚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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