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地区,反动民团非常多,几乎每个市镇都有。这些反动民团虽然不堪一击,但他们也不肯轻易放过我们的小部队和零星人员,因此,设营队在执行任务时,经常采取一种特殊的方式——乔装。
那时,我是军委警卫营机枪连的副连长,参加了军委纵队一梯队的设营队。我们这个设营队有二十几个人,一律都是国民党正规军的打扮,军委四局的大个子管理员,扮成副官,算是我们的头儿。
一天清早,我们又向新的宿营地——离曲靖不远的一个大市镇出发了。据了解那儿也驻有民团,因此,解决民团也就成为我们设营队的首要任务。我们二十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行动步骤。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便到了目的地。
镇公所门口有一个带枪的民团站岗,看到我们大摇大摆地闯了过来,赶忙敬礼。我们的 “副官”爱理不理地问:
“镇长在吗?”
“在……在里边,官长。”那家伙笔直地挺立着,有点惶恐地回答。
这时,从屋里出来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一双小眼眯成了一条缝,点头哈腰地说:“请进,请进。兄弟就是这儿的镇长,诸位有什么吩咐。”
我们的“副官”并没有马上进去,只是轻蔑地瞪了他一眼,问了一声“贵姓”。看他装得这么逼真,我真想笑。
“贱姓吴,口天吴。”他是想尽量表示出自己对“副官”的尊敬,特地把“吴”字解释了一下。
进了堂屋,我们首先向四周扫视了一遍,然后便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敝人是××团的副官。”我们的“副官”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来了个自我介绍,接着,又像发布命令似的说:“我们的部队今晚要在这里宿营,王团长派我们来通知你赶快准备房子和粮食。”
“你知道吗?从江西出来的‘共军’跑到你们云南来了。我们到这里是来消灭‘共军’,保护地方的。”还没等伪镇长回话,坐在他旁边的手枪连副连长,便紧接着用教训的口吻补充了几句。
镇长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说话的机会,便满口的“欢迎,欢迎,”还说什么“国军为民除害,劳苦功高,地方父老感恩不颈。接着又是敬烟,又是倒茶,又张罗酒饭。听了他那些鬼话,看着他那奴才相,真想给他几个耳光。
正在这时,从外边走进来一个穿草绿色军服的人,一进堂屋,就朝我们行了个军礼。这个人又高又瘦,一双失神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塌鼻梁,高颧骨,两颗黄门牙翘在嘴唇外边,一看就知道是个鸦片鬼。镇长赶快介绍说,他就是本地民团的团长。我们心里都暗自高兴:正想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个鸦片鬼坐下后刚客气了几句,我们的“副官”就发问了:
“这里的民团怎么样?”
那位鸦片鬼团长赶紧打起精神,详细地谈起民团的情况来,还不时地夹进几句牢骚。据他说,这里的民团有三百多人,分为三个中队。因为薪饷太少,而且经常发不下来,很多士兵都不愿干了。我一面留心听着,一面想:三百多人,不使点机谋,还真不容易收拾他们哩!
不一会,端来了饭。嘿,又是鸡,又是肉,从江西出发到现在,我们看也没有看到过像这样丰盛的晚饭。镇长是个好吃的家伙,吃得满头大汗,不断地掏手绢擦汗,还一个劲地给我们斟酒。鸦片鬼团长喝了几杯以后,又喋喋不休地胡扯起来。我们一边故意搭几句给他凑兴,一边给他倒酒。这一来,他更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说得更有劲了。吃了一会饭,我们又向镇长问起房子和粮食的事。他说房子有的是,打扫一下就行了。就是米不够几千人吃的,得临时碾谷。他决定吃完饭就去派民夫,一定给赶出来。我们“副官”不同意派民夫。理由是派个一二十人根本赶不出来,派多了风声太大,会暴露军事秘密。镇长正左右为难,已经有些醉意的鸦片鬼团长,突然站起来插嘴道:
“诸位!这件事包在小弟身上了。吃过饭我就去把我的人全集合起来,一个晚上保险把什么事都办好了。”接着他还谄媚地笑了笑,望着“副官”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想请副官顺便给士兵们训训话。”
我们一听简直高兴得不得了。我们的“ 副官 ”也没有掩盖自己的高兴,马上回答说: “老兄如此帮忙,敝人一定呈报团长“嘉奖”。至于训话,我当然乐于遵命,最好等米碾好后,一并感谢1我们知道“副官”要等米碾好后一并感谢的意思。那时候,天快亮了,我们的大部队也赶到了,就是出点什么差错,也跑不了他们。我们都喜在心里,镇长见给自己减少了麻烦,也高兴得要命。
吃罢饭,已是掌灯的时候。鸦片鬼团长吃了个酒足饭饱,兴冲冲地召集人去了。伪镇长也忙着找人开仓出谷,准备“推子”(磨谷的工具)去了。我们趁这个空隙,具体地研究了一下行动计划。决定在拂晓前动手解决民团。为了防止意外,一部分同志把周围地形看好,一部分同志借察看推谷子为名,进行巡逻警戒,不得睡觉。
同志们都出去看地形和巡逻去了,堂屋里只剩下“副官”和我们几个“小队长”。鸦片鬼团长大概是想得到嘉奖,到处去督促士兵快碾谷子。只有镇长在屋子里陪着我们。镇长几次督促我们去睡觉,我们都借口公事在身不能儿戏搪塞过去了。我们不睡,他也不好意思去睡,坐在一边直张嘴打哈欠。桌上的座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我们的心情也随着逐渐紧张起来。伪镇长却越来睡意越浓,坐着就打起呼噜来。我们完全忘记了白天赶路的疲劳,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好容易熬到鸡叫三遍,出去巡逻的同志回来说谷子已经碾好了,鸦片鬼团长正在集合部队准备听“副官”训话。
不一会,门外传来了“立定、向右转”的口令声。接着鸦片鬼团长跑了进来,说全大队都到齐了,请“副官”去训话。我本能地摸了一下盒子枪,朝昏暗的院子看了看。“副官” 用坚定的眼光瞟了我们一眼,就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镇公所门前的空地上,直挺挺地站着三百来个民团士兵。趁鸦片鬼团长讲话的当儿,我们的同志便按照事先的计划,不声不响地散到空地周围,只有“副官”及我和另外一个同志留在镇公所门口的台阶上。镇长装着一副笑脸,也站在我们旁边。
鸦片鬼团长先讲了几句,又转过身来请“副官”训话。“副官”点了点头,轻轻地嗽了嗽嗓子,看起来是那么镇静。这时候,我和另一个同志已站到了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宝贝背后。 “弟兄们,我代表我们的部队向你们表示‘感谢’。现在,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副官”说到这里,用左手从头上摘下了那顶国民党军帽。
鸦片鬼团长有些迷惑地望着“副官”,他大概是不明白“副官”为什么还要自我介绍。镇长什么也没发觉,仍神气地挺着个大肚子准备往下听哩。我们两个却悄悄地从盒子里把枪拔了出来。
“副官”停了一下,显然是为了要我们准备好。接着,他放开喉咙,庄严地宣布说:“你们知道工农红军吗?我们就是北上抗日的中国工农红军!”
随着他的话音,我们散布在场子周围的同志,“哗啦”一声全掏出了枪。我们两个人的枪口也立刻顶在镇长和鸦片鬼团长的脊背上。这两个在几秒钟以前还神气十足的家伙,此刻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似的,张着嘴巴不停地打着哆嗦。场子里的民团士兵也像鸭子听雷一样呆住了。“副官”向全场扫了一眼,提高声音喊道:
“我们红军的大队马上就到,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红军就会宽待你们。要是想捣蛋,你们就先看看周围!”
民团的士兵们像被“副官”的话提醒了一样,都转过脸向四周望去。他们看到了那些正对着他们的枪口,都服服贴贴地低下了头。……
就这样,我们这个设营队不仅给部队安排好了宿营的房子,准备好了大量的粮食,而且还不费一枪一弹就捉了三百多俘虏,缴获了三百多支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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