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们正要派人去找她们,张富智和两个女游击队员回来了。她们带回了四支 “湖北条子”和几百发子弹,身后还跟着四个国民党的兵。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个丫头打仗去了?
“你们从哪儿来的?”我几乎是带着责备的口吻问她们。
“从敌人那里。”张富智回答,她的眼睛浮肿,声音沙哑;身上的衣服破了,满身是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我吃惊地问。
“你讲吧!小陈!”张富智向小陈说,“我招待这几个弟兄去。”她说罢,把那四个国民党的兵领了出去,小陈就滔滔地讲起来——
……那晚上,我们摸了四十多里,净是老大的山,天又黑、又下雨,路很难走。来到潮水坝附近的山上,我们发现拉在树上的电线断了,这无疑是敌人破坏的。张富智爬上树去接线,刚接上线头,一群敌人包围上来。看样子他们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的。我们冷不防,被他们抓住了。
路上,张富智悄悄地对我和小章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要保守秘密。”她的声音很低,但是沉着、坚定。
当天晚上,我们被关到楼子庙附近一个庄上的小屋里。头一个被带出去审问的,是张富智。审问室和关押我们的屋子挨着,我和小章贴着门缝听。只听见一个高嗓门的人说:“…… 说,快说1没有回答。只是传来一阵棍子响,一阵叫骂声。过了很久,听不到动静了。小章流着泪,低声说:“她被打死了1我也是这样想啊!可是,待了一会,又传来了张富智姐姐的声音:“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时,敌人叫喊着:“灌!狠狠地灌她1敌人开始向她灌辣椒水.我们只能想得出张富智姐姐咬牙忍受的情形,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天亮了,两个敌人把张富智拖进来,摔在地上。我们急忙扶起她,给她揉搓了一番,她睁开眼看看我们说:
“你们怕吗?”
“不怕!”
“对!不要怕。”她抓住我和小章的手说:“敌人没有别的本事,就这两下子。任凭怎么拷打,只要我们不说,他们就没有办法。我们都是共青团员,就是死了,也不能背叛党1她的话,鼓起了我们的勇气。我们觉得浑身都有力量。
过了一会,敌人又来拉我和小章。我们像张富智姐姐那样,一句泄露秘密的话也没说。敌人的本事,就是打、灌辣椒水,我们都咬着牙忍受了。
就这样,我们每天受审,每天挨打。他们越打,我们的心越硬。三个人的心合成了一个:宁可死,绝不屈服。这颗心要交给党!
第三天,张富智姐姐又被叫出去,这是她第五次被传问了。临出门,她对我们说:“我再也不让他们零折磨了,来个痛快的吧1她走到敌人跟前,泼口大骂道:“你们这帮混蛋,快枪毙我吧!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贴在门上,屏息着,等待着。我明白,这样一来,敌人要恼了。过了一会,听见敌人说:
“不,你不要那样固执。你年轻,我们是不会杀你的!你说出了红军的主力在哪里,我们给你钱,很多的钱,送你回家……”
“不要,不要,留着你们的臭钱买棺材吧!”张富智姐姐大声地咒骂着。
张富智姐姐痛骂起来。敌人又拿出硬的,毒打她,用冷水灌她,直到她昏过去,才把她拖回来。
敌人软硬都用了,没骗出我们一句话。他们暂时把我们关押起来。
每天敌人的通信班长给我们送饭。这人常常和我们谈话,看样子还诚实。张富智悄悄地对我们说:“咱们在这个班长身上做做工作,说不定还有希望。”她主动地和那人搭讪,问他家里情况。那人说,他家是个雇农,父亲为了帮他躲壮丁,被国民党杀了,他很不愿意在这里干。最初,我们以为他是做假的,存着戒心,慢慢地看得出,不像是在骗我们。我们便经常向他宣传革命的道理,有时也帮他做做针线活。后来他就偷偷地拿来一些烧酒、黄表纸,让我们治伤。
一天,那个班长又拿来双破袜子,叫我们替他补。张富智姐姐趁此机会向他说:
“班长,你说你不反对红军,就放了我们吧!这是为了穷人,也是给你自己留条出路!” 那个班长沉默了一会,慢慢地摇摇头,说:“这会儿不是时候,搞不好,你们逃不掉,我们全班要杀头!”
“那你也跟我们走呀!”张富智姐姐劝他说。
那个班长摇头不说话,慢慢地走了出去。
从此,我们都紧张起来。那个人到底安的什么心,看不透。我和小章都耽心会坏事。张富智姐姐却说:“不会的,当白军的也都想为自己留个后路,何况他是个穷人!”
一天夜里,我们正要睡着,听见外边远处有枪声。那个班长跑来,低声说:“红军来打楼子庙了,司令部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家里只剩我们四个人。他们三个人也不想干了,咱们一块走,跟你们投奔红军去!”
我们听了又惊又喜。张富智姐姐望着那个班长,突然问道:
“你这是真的,还是来骗我们?”
“我发誓,骗你们不是娘养的。我是个穷人,真心想投奔红军。”那个班长很激动,看来,他在我们的教育下,真的觉悟了。
“那好!”张富智姐姐说,“ 你要是真心投奔红军,就把枪给我们拿着。”
那个班长犹豫了一下,说:“好,把枪给你们!”接着他叫来了三个弟兄,把枪给了我们。张富智姐姐见枪已到手,向那位班长说:“我们趁司令部空着,冲进去打它个稀哩哗啦,出口气好不好?”那班长忙说:“这可使不得,搞不好我们都逃不脱,现在是走为上策。”
我们通共这几支枪,个个浑身是伤,怕打起来没有便宜,就同意了那位班长的意见,抄小路走了。
走到村头,要过敌人的一个岗哨。张富智姐姐把两支没子弹的枪给那位班长,走到哨兵旁边,哨兵大叫了一声:
“干什么的?”
“司令部通信班的!有紧急任务。”班长回答。
天黑,看不见,我们加快脚步,从哨兵旁边跑过。当我们走过去以后,哨兵突然又叫: “站住!站住!”我们没回答,向前猛跑。敌人哨兵开了枪,但是,这已经晚了。
小陈讲到这里,脸上闪出胜利的微笑,并向门口点头示意;这时我才注意到,张富智已站在门口。她那双美丽的大眼,正显现着女孩子家特有的热情的光芒,这光芒和她在敌人面前不屈的神色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不由得扑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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