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伯涛回忆第四次反“围剿”黄陂大捷

Admin 发表于2016-05-03 19:40:47
一九三三年春,国民党反动派以五十万兵力对我中央革命根据地开始了第四次“围剿”。这时,第三次“左”倾路线已统治了全党,排挤了毛泽东同志的领导,但是,毛泽东同志正确的战略方针在红军中有着深刻的影响,因此,我军仍能连战皆捷,取得了第四次反“围剿” 的胜利。
黄陂山地伏击战是第四次反“围剿”期间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我中央红军以四、五万大军隐伏于黄陂山区,一举歼灭蒋介石嫡系之五十二、五十九两个师。这一战役的胜利,对于粉碎敌人对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第四次“围剿”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枫山铺战斗以后,敌吴奇伟之第四军和孙连仲残部,窜回抚州,重新部署进攻。我中央红军乘机南进,以一部兵力围攻南丰。南丰未克,我军遂毅然撤退,诱敌深入。敌中路总指挥陈城即以抚州为中心,纠集生力军三个纵队共十个师的兵力,分三路向我黎(川)建(宁)泰 (宁)地区大举进攻。
由罗卓英指挥之第一纵队是敌军的西路。该纵队之五十二、五十九两师为主力,装备相当好。他们由宜黄、乐安一线出发,直奔宁都、广昌,显然是企图堵击我主力红军撤回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归路,并深入我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后方。因此,这股敌人对我威胁最大。但是在行进中,该路敌人的两侧却完全暴露,极有利于我军箝击。上级指挥部决心集中主力,采用大兵团伏击战的打法,歼灭西路主力纵队。
我军由南丰南撤的主力部队乃折而西进,几万大军披星戴月,连夜分途赶路。沿途山岭纵横,崎岖难行,但我军健儿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战斗所鼓舞,都不顾疲劳艰苦,竞相快步行进。当与兄弟部队在路上相遇时,行列里立刻响起喜气洋溢的挑战声:
“三军团的同志们!咱们比赛缴枪呀!”
“九师同志们!咱们比赛捉俘虏,这趟看谁捉得多!”
山区村落本来稀疏,又兼部队拥挤,因此,大休息时只好在山野里就地升火造饭。但见遍山沟中炊烟弥漫,火光闪闪,人喊马嘶,声闻数里。这样大部队的行动,作到绝对肃静是困难的,但当我军先敌一日到达黄陂以北地区时,敌人竟还不知道,这首先要归功于根据地广大革命群众对红军行动消息的严密封锁。
我十一师是一军团的突击主力之一,当部队进入蛟湖以北的伏击地带时,天已近黄昏时分,未及休息,即先向各团队区分伏击阵地,指定出击路线和发展方向,并规定了冲锋总信号。布置已毕,全师指战员即分途攀登山道,迅速地隐没于丛山密林之中。
军团部和我师指挥所同在一条山沟里。山沟东口便是大路,相距仅二里路,如果敌人在路上通过,我们的目力完全可以看到。傍晚,接军团司令部的通知,我师的左邻十师,右邻九师,均已进入伏击阵地,嘱我们注意联络。
入夜,师指挥所的人们,都露天而坐,有的聚在一起低声耳语,有的抱枪倚树假寐。师长刘海云同志和我坐在一起,低声谈了些战斗打响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处置办法后,都在默默沉思。这时四周群山幽静,山泉淙淙,清风徐来,竹叶沙沙,如果不是掌握军情的红军指挥员,谁也不会想到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发生在这个荒僻的山野里。
天将拂晓,忽听得嚓嚓的脚步声从西边由远而近,几个高大的身影很快走近我们师指挥所,原来是聂荣臻政治委员等首长来了。
刘海云师长向首长们报告了本师的部署后说:“打响以后,冲锋时一起向东发展。”
“对!们加强西面是对的。”聂政委表示同意。接着他又特别强调地指示道,“我们是先把敌人放进来,然后再关起门来打,因此,北面的三十三团要特别注意隐蔽,不要暴露过早,敌人来时,要放手地让他们往前走,东面还有红三军团,放过去的敌人是跑不掉的。”
是的,我们这些下级指挥员,就是容易产生这样一种心理:耽心敌人会从自己面前滑掉,耽心自己部队抓不住敌人,往往想早抓一把。聂政委完全洞察了这一点,在我们思想上注射了一针清醒剂。他接着又说:
“打响后,三十二团从右翼掉头往北打,动作要猛一点,求得一下截住敌人。三十一团要机动,必要时以一部兵力控制有利阵地,防止敌人向西夺路逃跑。”
首长们检查了我师的部署并作了指示之后,即由刘海云师长陪同到前沿去观察,我留在师指挥所“看家”。
聂政委回过头来再一次地叮嘱道:
“告诉部队,敌人从你们面前通过时,千万注意隐蔽,特别要沉住气,不要急躁,这是这次伏击战成败的关键1
首长们的身影,渐渐地隐没在拂晓前的夜色里。我仔细思考着首长们的指示,一场战斗发展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这时,忽然一阵激动的感情涌上心头,啊!首长们多么辛勤呀!战斗前,深思熟虑,通宵达旦;部署好后,深入检查,谆谆0告诫;枪响后,自己又身先士卒,冲锋陷阵。首长们的这种作风,我看到不止一次,感受极深,我们下级指挥员都经常谈起这些,并以此砥砺自己。
佛晓前 ,通信员已将电话架通。作战参谋在电话上向各团询问了一下情况,各团准备工作都已搞好,前边还未发现任何敌情征候。
片刻以后,天已大亮,山间晨雾弥漫,峰峦皆隐。指挥所里,只有我和几个参谋。大家都两夜未眠,我想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少睡一会,但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皮,索性坐在树下,手捧图纸,将兵力部署和火力配备又仔细核对一遍。侦察参谋近日太疲劳了,斜靠在山坡上酣睡,日上三竿尚未醒来。四周静极了,以致林中小鸟展翅,涧边残枝坠水,也会引人惊顾。有谁能置信在这寂静的山地,竟会有数万大军埋伏在这儿呢!
“啊!呵呵呵!可天亮了!”侦察参谋坐起来,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呵欠。
“同志,你小点声好不好!这是在什么地方!”作战参谋马上提出了“警告”。
侦察参谋刚想还嘴,一眼瞥见我坐在旁边,当即把话咽住,朝作战参谋一伸舌头,就走到山溪边洗脸去了。
“老张,敌人不会发觉我们吧?”通信主任“谢矮子”小声地问他身边的作战参谋。
“太阳这么高了,敌人怎么还不来?”通信班的战士们也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我制止了人们的低语。虽然自己也等得有些着急,但我知道肃静是当前第一要紧的事。 约九点多钟,昨夜派出去的侦察员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向我报告,敌五十二师正向我们阵地走来,前进速度正常,离三十三团左翼还有二三公里。侦察员并告诉我,上述情况已在沟口向军团首长和师首长报告过了。
我怀着欣喜的心情,仔细询问了有关情况,当即叫作战参谋向军团部作报告,并指示各团及师直属队停止任何活动,小心隐蔽。
师指挥所的空气顿时紧张了,参谋们手擎话筒倾听着,我站在两台电话中间,紧张地了望着沟口的大路。一会,通信参谋对着话筒噢噢地答应了几声,接着向我报告:
“三十三团发现敌人侦察部队,已接近左前方阵地。”
“告诉他们,沉住气,让敌人往前走!
我马上又派通信员到沟口去向师长报告。片刻,电话里又传来三十一团同样内容的报告。刚刚派到师长那里去的小鬼也跑回来说,沟口发现敌人侦察班,向沟里走了几步又回头往南去了。军团命令各团注意隐蔽,不许轻举妄动。参谋们立即将军团的命令用电话传达给各团。又过了几分钟,守听电话的两个参谋几乎同时向我报告:
三十二团报告:敌人侦察部队走过阵地。”
“敌人约一个团,成纵队通过了三十三团阵地前沿。”
此后,三个团的敌情报告频频传来。与此同时,从东边沟口传来了骡马驮架的吱吱声、嗒嗒的马蹄声及锵锵的枪械磕碰声。显然敌人已经钻进了“口袋”。指挥所的人们一个个喜上眉梢。这时,上级派通信员前来传达了敌情和指示。原来敌人一个师已毫无警觉地进入我伏击区,敌师长安闲自得地骑着马走在部队中间,已通过沟口。上级命令通知各团:总攻即将开始,注意听信号。张参谋传达完命令以后把话筒递给我。我一听,原来是三十三团团长看到敌人先头部队一个团已将走出该团伏击区,因此他焦急地催促上级快发总攻信号。听说敌人快要走出本师的伏击区了,我心中也有点急躁,但还是耐心地对他说:
“敌人后续部队还没完全进来。前面还有我们的兄弟部队,敌人跑不掉,让他过去吧。要沉住气,不要因小失大”。
我的话刚刚说完,只听得砰砰的几声枪声,军团指挥部发出了总攻的信号。
顿时,这片幽静的山谷像天崩地裂一般,爆发了震动山岳的枪炮声。迫击炮弹的硝烟很快在沟口弥漫起来,机枪声像狂风一样卷下山去。这一晴天霹雳,使敌人措手不及,完全陷入挨打的处境。
霎时,三十一团报告:“一敌指挥官中弹落马,敌人队形已开始混乱。”接着,电话又传来三十二团的报告:“敌人先头一个团正向蛟湖方向逃窜,请求指示。”我当即跑到沟口去报告师长,师长正站在山坡上,观察着沟里敌人的情况。师长向身边的司号员命令道: “吹冲锋号!
号声一响,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各团的号兵也闻声一齐吹起冲锋号。刹那间,一片激动人心的军号声响遍山谷。在一阵火力急袭后,我军伏兵像山洪暴发一样,汹涌地向山下泻去。只见遍山红旗,南不见边,北不见沿,数万大军遮天盖地地压将下去。
敌人本来已被我激烈火力打得晕头转向,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夹在狭窄的山谷中,兵力根本无法展开,纵有优良的火器装备,亦不得施展。现在又经我各路冲锋部队一压,立时阵容大乱,东碰西撞,自相践踏,活像热锅上的蚂蚁,几千人马搅成一团,争相逃命。
我军战士已迅速地接近敌人,先是一阵手榴弹,炸得敌人人仰马翻,接着在震天的杀声中,一个个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入敌群。刹那间,兵器的撞击声,我军战士叱令敌人“缴枪” 声,和敌人凄厉的嚎叫声响成一团。
师长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战场情况的变化,一会,他命令通信员通知三十一团朱水秋团长,马上对窜入几条狭谷里负隅顽抗的残敌发起进攻,力求全歼!
三十一团在配合三十二团和三十三团一段段地消灭了大路上的敌人之后,即分头围攻窜入几条狭谷内的残敌。开始,敌人虽然已失去抵抗意志,但却不肯痛痛快快地缴枪投降,经过我军战士喊话之后,才一小群一小群地从山谷里举着武器走了出来。
日夕时分,敌人除先头团外,已全部被解决了。在暮色苍茫中,各部队又掀起了搜山的热潮。精神抖擞的红军战士,从丛林、狭谷、茅草中搜出了一群群的敌兵,甚至一个在河边淘米的炊事员,也协同部队抓了二十多名俘虏。
在查点战俘时,我们查出了已负重伤的敌五十二师师长李明,他像一头被放了血的肥猪,混身泥血模糊,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哼声不止。我们找来一副担架把他抬到山村的场地上。不久,他就因负伤过重而结束了反动的一生。
当晚,逃到蛟湖的一个敌人先头团,据守着村外山头,并连夜赶修工事,企图死守待援。我军乃将其严密监视起来,准备次日加以围歼。
翌日拂晓,我们全师向蛟湖残敌展开了最后的围攻。由三十一团主攻,该团团长朱水秋同志亲自带领部队冲锋。我也率领后续部队向敌猛攻。兄弟部队也从西面攻了上来。敌五十二师最后的一股残兵,终于被歼在他们连夜掘好的工事里。
在这同时,东面又传来了捷报:我红三军团也在东线取得了全歼敌五十九师的伟大胜利,并活捉敌师长陈时骥。
至此,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伏击战告一段落,我军取得了歼灭敌五十二师和五十九师两个师的巨大胜利。敌人这两个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是用最新式的法国造“哈齐克斯”轻机枪和德国造自动步枪装备起来的,这些为红军前所未见的新武器,全部转移到红军战士们的手里,这就为以后消灭罗卓英亲自率领的增援之敌十一师和九师一个营的胜利准备了有利条件。
后来我们听说,蒋介石对这次进攻本来寄予莫大的希望,不料刚进我根据地,他心爱的两个师即全军覆没。因此,他竟捶胸顿足,发出了这样的哀鸣:“实为蒋某有生以来唯一之惨痛!
而我们每个红军指战员却另是一种看法:“你蒋介石的惨痛,今后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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