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革命根据地在第二次反“围剿”前,兴国县的警卫营在高兴圩和白匪打了一仗。接着敌十九路军的两个师,进占了县城,根据地的坚壁清野工作就更加紧张起来。靠近城区的老乡们一批一批地转移到山区里来了,我们一区特务连的同志也忙着押送反动地主和帮助老乡搬东西。
大约是敌人进城后的第四天,我正在用米汤拌锅灰,准备写标语,忽然陈指导员派人来叫我。我掸了掸手,就急忙向连部走去。刚进门,指导员就对我说:“钟发宗同志,你有新的任务了!我愣了一下。他又指着坐在旁边的一位陌生的同志说:“这位同志是区政府主席来的,让他跟你谈谈吧!”说着,就向那位同志点了点头。
那时,我们兴国县早在红军的帮助下,分了土地,建立了工农兵政权;农村都军事化了,区有特务营或特务连,各乡都普遍建立了赤卫军、少年先锋队和红军预备队。区里为了加强各乡赤卫军,决定派一些有战斗经验的同志下去。正好长冈乡的乡主席钟士棋同志要求调我 回去,区长便决定叫我到该乡担任赤卫军纵队的参谋长。
第二天一早,我到了长冈乡。钟主席已经和七八位同志在等着我。一见面,钟主席就说: “发宗,我这个纵队长只是挂挂名的”,他指着黎隆云同志对我说:“今后纵队的事情得靠你们两个了。区里要我告诉大家,我们的任务很重要,必须拖住敌人,让红军好好休整,待机出击。我们纵队的任务是防卫榔木、古岑、泗望这一线,这是山区的大门,要加倍小心。我们跟白匪打硬仗虽然暂时还不行,但是常去搞它两下子,弄它个不得安宁,完全做得到。” 钟主席走后,黎隆云同志就详细地给我谈了谈情况:全纵队共有三个大队,九个中队,每个中队都有四门土炮,十几支土枪。他说:“老钟!怎么样?我们的力量还不错吧?”
正谈得起劲,忽然头顶上响起了一片隆隆声。老黎说:“敌机投粮食来了!”
可不是,好几架飞机在城区上空兜圈子,飞一圈就投下来一批东西。
我们坚壁清野很彻底,粮食运走的运走,埋藏的埋藏,一粒也没给敌人剩下。连家具也都搬走了,有些像石砻之类不好搬的用具,也大都毁掉了,使敌人有谷子也没法吃。这样,敌人就不得不靠飞机来空投粮食活命。
下午,我们决定到前面去看看。副纵队长交给了我一个臂章,上写“兴国赤卫军第一区第二纵队”,又给了我一支土短枪、一把大刀。他笑嘻嘻地说:“老钟,这可是头等装备了!” 我们到榔木、古岑去和驻扎在那里的两个大队见了面。只见大树上、墙上,到处是标语: “宽待白军俘虏”,“白军弟兄们:欢迎你们起义过来当红军!队员们情绪很高,有的在擦拭土枪、梭镖,有的在大声唱山歌。虽然这里离敌人的前沿不过五里,但是人们的脸上都 没有一丝惊恐的表情,在淡淡的阳光下,远山近村还是那样的恬静安宁。
二
敌人进城以后,天天都在紧张地挖工事,城东沿河一线全都挖了堑壕,看来是打算长期据守。为了不让敌人安心休整、轻易取得给养,我们积极行动起来。白天,把红旗遍插在大大小小的山头上,号声昂扬,真像有千军万马的气概;夜晚就分成小股,到江边去拆木桥、打枪。头几天,只要我们一打枪,敌人的步枪、机枪就闹上半夜;十来天后,敌人看我们不是真正攻击,就渐渐打得没有那么来劲了。
我们决定再狠狠地戳他们一下。这一天我们正集合中队以上干部研究办法,可巧,区里来了攻击的命令:晚上十一点钟举火为号,一齐围攻兴国城。一、三纵队由城南竹坝进攻,四纵队由城东北大井乡方向进攻,县警卫营和我们二纵队在五塘一线进攻。这一下,全纵队都沸腾起来了,谁都在迫切地盼望着天色早点昏暗下来。
晚上十点钟左右,我们就在五塘沿河一线布置好了。两个大队在前,一个大队在后,纵队所有的猪兜炮、九节炮,全都摆在堤埂附近。夜漆黑,四野寂静,只能听到轻轻的流水声。我们的心都绷得紧紧的,屏息静气地等待着指挥部的火光。忽然,老黎碰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啊!远处山头上燃起了一堆烈火。我觉得身上陡然有一股力量要冲出来似的,急忙喊了声:“点火1随着纵队部的火光升起,各路赤卫军 开始向敌人冲击了。沿河一线到处是枪声,到处是火光。
就这样一直干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区指挥部又升起了两堆火。敌人认为我们要总攻,发疯似地拚命射击,而我们却在警卫营的掩护下,悄悄撤出了战斗。这次,我们虽然没有攻进城去,可是对敌人的震撼着实不小。
三
围困敌人近四十天了。一天上午,出乎意料地从石门坳来了一个连的主力红军。队员们高兴得不知怎么好,忙着送茶送水。那位连长告诉我们,他们是红三十五军的,来了解城里白匪的情况。以后又进来一个赤卫队员,气喘喘地说:“白匪过河了,来了好多好多人!五十多岁的李吾嫂,也带病跑来报告这个消息。
大家都要求红军揍它一顿,连长同意了。于是决定立即出发,到榔木村附近竹竿岭一带去打伏击。同时,又派人通知四纵队,要他们在右翼作好准备。这个地形对我们很有利:左右两个小山头,中间是一条由城里直通石门坳的石板路,岭前是一片开阔地,左前方约五百米外是一条江的堤梗连长把一个排布置在堤埂上,另两个排分别布置在两个小山头上。我们二纵队就埋伏在左面小山头一带。四纵队也赶到了,埋伏在右面小山头一带。
布置好不久,白匪就来了,看样子有两个团。可能是因为接近山区,敌人很谨慎,把大部队留在开阔地那座小庙旁边,只派两个连继续前进。眼看敌人越走越近,但红军连长只是抽出了插在腰里的小红旗,并不开火。直等敌人靠得很近了,这才把红旗一挥,响亮地喊了一声:“打!”自己先举起驳壳枪来打了一梭子。应着他的喊声,土炮和步枪一齐轰响了,满山突然竖起了红旗。敌人倒下了一批,其余的乱纷纷地退了回去。
小庙旁的机枪也响了,白匪军在督战队的逼迫下,向我们发起了冲锋。但是,接连三次都被打了回去。我们打退敌人第三次冲锋的时候,两个山头上同时响起了冲锋号。红军战士,上了刺刀,赤卫队员们举起土枪和梭镖,像决了堤的水似的,直冲敌阵。只见漫山遍野是人群、红旗和刀光。敌人完全被吓昏了,扭头就逃。我们一步也不放松,直追到五塘前面的河边。
这次伏击,敌人死伤不少,光遗下的尸体就有七八十具。从此,敌人越发不敢出城来了。
四
这样,一气和白匪对峙了百把天。大家都习惯了,生活渐渐有了规律。早晨,出操跑步;早饭后,练习刺杀、劈刀;下午,做战斗准备;晚上,就出去扰乱敌人。这期间,白匪虽出动过几次,但都是小部队,我们一打,它就缩了回去。至于出城抢蔬菜吃的零星敌人,大都被我们俘虏了。一天的早饭后,赤卫队员忽然来报告说:“白匪又出 动了,而且是大队人马。”
怎么办?打吧,没有主力红军在这里,光凭我们,和敌人正规军打阵地战不合算。老黎和我研究了一下,决定以中队为单位,分散行动,和敌人打“麻雀战”。总之,一定要牵制住敌人,争取时间,让区政府做好准备。这次敌人出动了两个团,来势汹汹,想直逼石门坳。从五塘到榔木仅几里路,我们利用每一个小山包,拖了敌人整整一天。直到天黑后,敌人才进到榔木宿营。这时候,我们的猪兜炮可大起作用了,从村子周围朝里打,一打一阵火光,三四百米开外飞弹如雨。敌人缩在村里,不敢出来,只是拚命打机枪,像闹元宵节似的噼里啪啦地响了一夜。
天快亮了,我们撤到离村子较远的小山上监视敌人。天亮后,敌人出来了一支小部队,探头探脑地在村外走了一圈,又回去了。显然敌人猜不透我们的实力,害怕我们诱它深入。 整整一上午,白匪也没有敢继续前进。下午,敌人终于胆怯地向城区撤退了。我们又紧钉在敌人背后,敲敲打打,一直“送” 它过了河。
这一回,虽然没有什么缴获,但是两天来敌人始终不敢深入根据地,这使我们更加确信:可以拖住敌人。
五
从寒冷的冬天,到百花盛开的五月,我们把兴国城围了好几个月。天气慢慢暖和了,田 野一片葱绿。“该是插秧的时候了。”我正在沉思,突然一个队员叫了我一声:“乡主席派人来请你去。”我赶紧回去,匆匆吃了早饭,就和副纵队长一起到了乡政府。燕子窝在花岭尖的前面,许多老乡躲避在这里。这天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今天人们的 脸上都有一种兴奋的表情?
钟主席一见我们就说:“你们来了,坐下歇歇吧!等人来齐了,得好好地谈一谈。”看来他也兴奋得很。他看见我们急乎乎的神情,就接着说:“等不及了吗?我先说个大概吧,告诉你们,反‘围剿’战斗开始了!红军已经在藤田、白沙打了一个胜仗。”哦!原来是这样,这可真是个大喜事哩!会议一结束,我们赶紧回去集合赤卫军,随同警卫营推进到五塘,隔河监视着敌人。
两三天后,敌人果真退却了。我们就跟着县警卫营向城区前进。敌人刚出南门,我们就闯进了东门,一边搜索,一边追击。敌人狼狈极了,除了枪支以外,各种物资扔得到处都是。我们顾不得收集物资,只是一步不停地紧紧追赶敌人。大约上午十一点钟左右,在离城五里的地方追上了敌人,敌人稍稍还击了一下子,又拔腿飞逃了。就这样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追到了离城四十里的舍铺。因为那是个白点,有地主武装接应,我们才没再追下去。这一次追击,我们真是发了“洋财”。一路上缴获了许多棉衣、军毯,还在城里搜到了许多白匪没带走的子弹、粮食。
第二天,老乡们都兴冲冲地回到城里来了,整个兴国城都沉浸在欢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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