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初回忆一九二七年渭华起义经过(下)

Admin 发表于2016-05-03 20:32:27

赶到高塘镇,见到了地方党的领导人。我们向他们汇报了这支部队如何从西安到渭华的经过。最后他们向我们说:“你们来的正好,这里的农民,在党的领导下,已经起义了。如今正需要这样一支武装力量。”接着,详细地向我们讲述了“ 宣化事件 ”。这个事件是渭(南)华(县)农民起义的导火线。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渭南县西北乡槐衙村西南,有一座古庙叫“宣化观”,农民在这里办了一所小学,名叫“宣化初级小学”。后来,土豪劣绅也在这里办了一所学校,叫“乐育高级小学”。大革命失败后,这里的土豪劣绅也猖狂起来,把隐蔽在乐育高小当教职员的共产党员都辞退了。
被辞退的共产党员都跑到了宣化初级小学,并推举共产党员李维屏为校长,接着把学校改成“宣化高斜,和地主豪绅唱对台戏。这时的宣化高小,实际上就是我党区委的秘密机关。
国民党反动派、地主豪绅一见这情形,更是气焰万丈,他们以国民党县党部为中心,向我党展开进攻。开始他们采取诱降和软化的办法:说谁是共产党,赶紧来自首。接着就谩骂: “共产党快滚出学校去。”
软化的办法对付不了共产党人的硬骨头,他们就动武。于一九二八年二月二十一日下午,纠合流氓、警察捣毁了我们的宣化高校他们劈了校牌,打碎了门窗,教职员也被赶跑了。当夜,党就动员当地农民,组织全县的学生准备和敌人展开斗争。第二天黎明,由当地农民、渭南中学和县立一高的全体同学组成的声势浩大的队伍,举着旗子,喊着口号,赶来声援。反动派的县长坐不住衙门了,亲自带着反动军警,包围了县中(我党县委机关所在地),把校长王文忠、教员冀月亭两同志捕去。他们把王文忠、冀月亭同志押送到西安,没问青红皂白,就活埋了。
三月十三日的拂晓,敌人又派了武装部队,把高塘镇围个水泄不通,企图将我党华县县委会一网打荆幸得我们党预先有了准备,在他们包围之前转移了。为保卫党的机关,保卫人民的利益,便组织了陕东赤卫队,先后出击大王村、算王村、王家崖等十几个重要据点。在当地群众的支持下打击敌人,没几天便发展成为一支有一百多人,五六十支长短枪的武装。听到了这些情况,知道这里的革命运动正闹得热火朝天,我们的战斗信心更增强了。
我们这支部队投入革命斗争以后,革命的声势更浩大了。
在陕东赤卫队的配合下,我们就开始打土豪。前边是扛着枪的军队,后面是整齐的农民队伍,唱着歌,浩浩荡荡地直向大豪绅的住处拥去。像疾风扫落叶一样,一两个晚上,渭南、华县一带的反动政权被我们摧毁了,反革命武装和地主团队被我们打垮了。各村庄成立了自卫队和村政府,下设军事、组织、宣传委员。在崇凝镇还成立了崇凝区工农民主政府。
阳历四月二十七日,我们西北工农革命军在高塘镇正式成立了。军委会和司令部驻在高塘镇东南的高等小学内。军委会由十余人组成,刘志丹同志担任主席,唐澍同志担任总司令。部队编成五个大队。
在我们西北工农革命军正式成立的这一天,高塘镇举行了盛大的军民联欢会。陕东赤卫队、扛着长矛、阔刀的自卫队、游击队,以及四乡的农民们,都敲锣打鼓地前来慰问我们。他们围着这支装备有机枪和迫击炮的部队,看着绣着镰刀斧头和“西北工农革命军”字样的大红旗迎风招展,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
在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后,大会开始了。陈述善代表华县县委致开会词。刘志丹同志作了慷慨激昂的讲话,他讲述了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要想不受穷只有团结起来闹革命等革命道理。
刘志丹同志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来,几千只臂膀不约而同地举起来,高呼着:“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国民党!”“共产党万岁!”
唐澍同志接着讲话。他不是本省口音,农民未能完全听懂,但却懂得他的意思:镰刀斧头是武器,靠它,用它,只要心齐,就能把革命干成。
这次大会,就像是在疾风中燃起了烈火。革命的火焰燃烧得更旺盛了。
“革命起来了!这声音像春雷,像疾风,南从秦岭,北达陇海线,在那广约二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滚动着。到处是沸腾的人群在进行斗争,打土豪的声势更为壮阔。“火化契约” 的运动普遍开展了。在渭南大豪绅薛春和被农民处死之后,华县的郭、王、刘、庞四大豪绅都吓坏了,有的叫他们的儿子拿着农民借债的文约,跑到借债的农民门口,低声下气地说:“ 大叔,我把文约拿来了,当着你的面烧了吧!不再向你要钱了。”
一些狡猾的土豪劣绅都跑到县里去了,向宋哲元(陕西省主席)求救。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打开他们的粮仓,把存放了几十年的小麦挖出来分给农民。真像过大年一样,街上、村上红旗飘扬,乡村和城镇,大人和小孩都唱着:
“农民苦,农民难,一年四季不得闲;农民苦,农民难,打的粮食叫地主收完。共产党,领导咱,打土豪,打劣绅,为咱农民来伸冤。”

新生活刚刚过了没半个月,敌人就开始进攻了。消息传来,正在田里锄草的农民,跑回家拿起了火枪;在山坡上砍柴的,放下扁担拿起了长柄斧……农民们纷纷武装起来,他们高呼着“保卫农民协会”、“保卫工农兵政权”的口号,奔向火线。
敌人一个旅,从渭南出发,顺着瓦塔至龙尾坡间的土坎,像笨猪一样,慢慢地向前爬动着。他们刚到龙尾坡的南端,就遭到我们埋伏部队的突然袭击,丢下大片尸体逃回去了。 没过两天,敌人又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次竟把田金凯的一个师也调来。东从崔家村,西到段家村的龙王庙,在两块大塬上分了几段,成扇面形直向我军步步围攻。敌人每到一个村子就放起大火,大王庄、贺王庄全村都卷起火焰来了,高塘以北,成为一片火海。我们看到这个情形,个个气愤极了。
当时我们还没有游击战的经验,只知拉开战线阻击敌人。敌人兵力数倍于我,情况十分紧张,特别是魏家塬阵地上,这里只有一个连防守,而敌人却是一个团来进攻。我们总指挥部就设在离魏家塬不远的高塘镇。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得清,敌人集中了炮火。掩护他们的步兵,连续不断地向魏家塬冲锋。他们像赌场上发了疯的赌棍,拚着家底孤注一掷,好像只要拿下魏家塬阵地,就能全部消灭我们似的,但多少次的进攻,都被我们一个连打垮了。之后,敌人又派了一股大部队,从崔家村东边向我正面部队的身后迂回,企图先搞掉魏家塬再攻占高塘镇。赤卫队副大队长薛自爽同志看透了敌人的阴谋诡计,飞也似地跑回三教堂村,举起木锤,当当的敲起钟来。没有一个钟头,四乡的农民扛着锄头、长枪、阔刀都集聚拢来,点了一下人数,有四五百之多。薛自爽同志把农民分成小队,喊了声:“跟我走啊!农民队伍像潮水似的涌出了村庄。
他们赶到崔家村,敌人刚分成散兵队形,一群一群的往坡上爬。薛自爽同志知道农民们作战经验不足,硬上是要吃亏的,便一挥手让大家趴下。接着领着大家,“冲呀!杀呀!”地喊起来。几里长的阵地上,喊声、杀声震天,此起彼落。霎时间,敌人像遇到猛烈的炮火,转身就往回跑。这时,高克林同志带着一个排赶来,集中火力向敌人射击。敌人你挤我,我拥你,溃退下去。
正面的敌人一看侧面退了,也慌乱起来。我们四五百农民和高克林同志带的一个排,向敌人发起侧击。整个正面阵地的敌人都混乱了,乱糟糟地逃回华县去了。
没有几天,敌人又发起了第三次进攻。这次敌人调动了一个军的兵力,其中有孙连仲的一个师,魏凤楼的一个师,还有一个炮兵师。逃到县里的大地主、大豪绅,也跟敌人军队一块来了,他们成了敌军的急先锋和带路人。我们跟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激战了两天,指挥所前沿阵地被捣平了,人员伤亡甚大。但是阵地并没放弃。第三天拂晓,大地主薛良臣引路,带着敌人一个团,直向我们西路部队后侧箭峪口袭来,企图把我们的退路切断。当侧面敌人到了侯家崖时,薛自爽同志把胳膊一抡,喊了声:“赤卫队跟我来!迅速把队伍带上去,占领了侯家崖村西的土坡,与敌人进行了顽强的抗击。几天的残酷战斗,他那一百多人的赤卫队,只剩十几个人了。
中午,许权中同志和我又把骑兵队带来。这时,薛自爽同志已经负了几处伤,头上、胸部都绑满了白布,脸也被硝烟熏得漆黑,衣服破的露了肉。但他眼睛十分有神,坚决不下火线。我们骑兵队一直坚持到天黑,击退了敌人三四次进攻。这时,我们的西路部队已撤退到箭峪口,占领着山头掩护我们撤退。敌人见我们骑兵队向后撤,又调动了所有的部队反扑。
天色黑下来,我们接到上级的指示,要东路部队从街峪口,西路部队从箭峪口,一齐向南山转移。
就在我们撤到箭峪口时,一颗子弹从薛自爽胸部穿过,他跌倒在地上。我们忙去扶他,他瞪着两只大眼严厉地说:“我活不了,枪不能让敌人拿走,给你们,你们快退,不要管我。” 我们怎能把一个阶级兄弟留下不管,就把他背上走。一直退到箭峪口不远,他终因流血过多而牺牲了。我们骑兵队的同志,以万分悲痛的心情掩埋了薛自爽同志的尸体(后来敌人又把他的尸体挖出,砍成肉块)。
夜间,我们守住箭峪口,掩护大队在秦岭上宿营。夜虽平静,可是我们心里并不平静;我们担心大部队会不会和敌人遭遇。
这一夜总算平静的过去了。第二天中午,我们进入兰田县境许家庙一带。过了几天,一个沉痛得使人窒息的消息传来:东路部队撤到雒南县的保安镇,刚过两岔河,赵松生同志率领的第一大队被敌人包围,唐澍同志亲率一支部队去解围,当赵松生率第一大队突围出来,敌人又以三个旅包围了唐澍同志率领的部队。战斗非常激烈,他们打到最后只剩下四个同志,还继续坚持了四个小时。唐澍同志在这里光荣地牺牲了。事后听说雒南县方少海团,把唐澍同志的头割下,挂在城楼上。敌人就是这样的惨无人道啊!
这次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是我们却从中得到了锻炼,取得了教训。这次的失败,固然是由于敌人过分强大,但那时我们也缺乏斗争经验,特别是缺乏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开展游击战争的经验。到了紧要关头,只知跟敌人打硬仗,拚消耗。可是我们并没有因此灰心,放弃战斗,相反,我们带着这失败的教训,转入了新的斗争。我们剩下的一些同志,又分头转入地下,在陕甘各地继续发动群众,继续打入军阀部队搞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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