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形势有了新的变化,在南宁时,党决定加强右江的工作领导。在一九二九年六月,先派雷经天等同志到右江去,建立党的右江特委,恢复工会、农会的组织和开展群众的武装斗争。当时党的右江特委机关就设在田东(又名平马),特委书记是雷经天同志。在特委的领导下,右江沿岸各县都有群众的武装斗争,与韦拔群同志领导的群众武装斗争呼应起来,声势更大。
在李明瑞、俞作柏逃往左江后,邓小平等同志先两天离开南宁,并指挥军械船和警卫部队,溯右江上驶。我带着教导总队及四大队,从陆路掩护前进。几天后,来到田东。从此我们党便由秘密工作状态变为公开了。
我们到达田东不久,军械船也到了。过不一会,忽然看见叶季壮同志陪着一个不认识的同志,向大队部走来。那位同志中等身材,二十多岁年纪,神采奕奕,举止安详。我们连忙迎上前去,叶季壮同志就给我介绍说:“这位就是邓小平同志!”“哦!你就是小平同志!我不禁欢呼起来。三四个月来,我经常得到他的许多宝贵的指示,解决了许多工作中的疑难,但却一直没有见过面。小平同志也很激动,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同志的感情充满心间,使我们一时忘记了说话。坐下来后,雷经天和特委会的几位同志也来了,大家互相介绍,兴奋地谈笑。这时邓小平同志提议我们明天到百色去,大部分军械都带去,目前不用的重武器和弹药,则疏散到东兰、田东的山区里保存起来。大家都赞成这个意见,便马上行动起来。继续走了两天,到达百色。从此,小平同志就和我住在一起。这时已是十月了。
小平同志首先召开了一个党的委员会议(后来称前敌委员会,书记是小平同志),会上决定了几件事:第一,公开在部队和群众中宣传我们党的主张,发动群众;第二,整顿、补充部队,实行官兵平等,建立士兵委员会,发扬民主,反对军阀制度,反对贪污,反对虐待士兵;第三是组织和武装群众,在有工作基础的地方,通过地方党组织,将枪支发给群众,以便进行反霸斗争;第四是继续清洗部队中的反革命分子。
根据党委的决定,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在部队中公开宣传党的主张,严办了一向克扣军饷、打骂士兵、为大家所痛恨的梁营长(即先派驻百色的第三营),这一工作推动了部队的民主改革,启发了士兵的政治觉悟,因而革命积极性也增强了。
部队整顿之后,便分散到各地帮助群众打地主恶霸,收缴其武装,没收其财产,发给群众。在部队和地方党的共同努力下,当地的群众革命运动便大大地开展起来。群众政治觉悟提高了,更热爱自己的军队,纷纷报名参军,因而部队便迅速地扩大了。革命烈火燃烧着左、右江地区,声威震动了全省各地。左、右江是僮族人民占多数的地区,革命运动的开展,也标志着僮族人民和汉族人民以及其他各族人民的团结斗争;而韦拔群同志则是右江地区出色的群众领袖,他领导着群众坚持英勇的武装斗争,作出了有历史意义的贡献。
我们在党委会上还研究了这样一个问题:四大队不能指挥地方政府,必须有个公开的行政名义,才能取得税收,为起义筹集经费。大家想到旧政府原设有右江督办和左江督办,便决定使用这个名称,在右江宣布我为右江督办,在左江宣布俞作豫同志为左江督办。宣布后,我立即通知右江各县县长、税务局长将全部税款上缴。这一带比较富庶,我们一次便收得了几万银元。
可惜的是那时我们还缺乏革命的斗争经验,对政权的重大作用认识不足,对革命的根本问题就是政权问题、政权掌握在谁手里就为谁服务的道理,理解不够,因而,当我们控制了旧政权之后,只知道收税解决财政问题,却不会利用它来做更多有利于革命的事情。例如那时候我们完全可以发动农民群众向政府告状,揭发地主豪绅的罪恶以及种种不法行为(如私设公堂、监狱;敲榨、勒索;杀害人命等),然后利用政权的力量,抄没其家财,收缴其武装,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可以用各种办法,如以编训名义,将各县土豪武装分别集中起来,然后缴下他们的枪械。我们没有这样做,这就使后来发动群众斗争依然遭到困难,并且影响了革命根据地的巩固。这是当时我们工作中的一个最大的缺点。
正如上述,地主恶霸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反革命气焰还十分嚣张,因此,我们发动群众、镇压反革命的工作坚决地展开后,许多地主武装都跑到山里和我们对峙,有的大豪绅竟跑到南宁去勾结反动的广西警备三大队,请求他们到右江来驻防,以对付我们革命的群众运动。我们已先获得消息,早作了布置,决定让他们进到田东,立即坚决、干净予以消灭。当该大队长熊镐派人前来联络时,我们佯作欢迎。结果,预定的计划执行得非常顺利,除了一部分敌人稍稍抵抗了一阵外,其余的几乎没有费我们一枪一弹。这一仗,我们俘虏了一千多人,缴了七百多支枪。地主恶霸的这着棋输了后,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我们趁着有利形势,配合地方武装,展开活动,群众便大大地发动起来。
四
过了几天,到上海向党中央请示工作的龚饮冰同志秘密回到百色,向我们传达了中央的指示。中央批准了我们的建议,要我们在左、右江地区创造根据地,创造红军,并颁给右江地区部队的番号为红七军,委任我当军长,邓小平同志为政治委员;左江地区的部队编为红八军。我们再派龚回上海,把撤退到右江地区后部队和地方的情况向中央作了汇报,并且表示,我们坚决执行中央的指示,大概需要四十天的准备,就可以就绪,那时便立即宣布起义。
小平同志当即召开了党委会,传达了中央的指示。在这次会上,决定加紧准备,在十二月十一日广州起义二周年纪念那天,宣布起义,成立红七军和右江工农民主政府。会议结束,把工作布置后,小平同志便带着一部分干部,到左江地区去布置工作了。后来,俞作豫同志领导的第五大队,在红七军成立之后,于一九三○年三月,也在龙州宣布成立了红八军,俞作豫同志任军长,何世昌同志为政委。那时,俞作柏已逃去香港,李明瑞经过几番挫折,在我党的影响下,转到了革命营垒,随后加入了共产党,成为革命的战士。红八军成立后,有力地策应了右江地区的革命斗争,但不久就遭到李宗仁的进攻,终于因为敌我力量悬殊,部队基础较差,招致了严重的失败。红八军最后剩下的几百人,由李明瑞、袁振武等同志率领,转战到右江,与红七军会合,并加入了红七军。
在小平同志去左江后,我们便根据党委决定,将部队编成三个纵队:原四大队编为第一纵队,李谦同志担任纵队司令,沈静斋同志任政委;将机关枪营、特务营以及黄治峰同志和阮殿煊同志所领导的思林、奉议、恩隆等县地方武装合编为第二纵队,胡斌同志任司令(后为冯达飞同志),袁任远同志任政委;第三纵队是由韦拔群同志领导的东兰、凤山一带的地方武装编成的,由韦拔群同志任司令,李朴同志任政委。一个纵队实力约相当于一个大团,后来改为十九、二十、二十一三个师。同时扩大教导大队,从各纵队和地方武装中,抽调班排连长及优秀的战士来训练,以培养初级干部。这时,部队成份也较前大有变化,战士中,从旧军队来的只千余人,其余的都是右江的农民和工人、进步学生。
准备工作就绪后,我们就在一九二九年十二月十一日这天,在右江地区的百色宣布起义,正式成立,同时在田东宣布成立右江工农民主政府。红军的干部和战士们,每人一套新灰色军服,军帽上缀着引人注目的红五角星,个个精神抖擞。同时,上自军长,下至每个战士,都领到了同样的薪饷。
这一天,右江各县城乡,都热烈庆祝右江工农民主政府和红七军的诞生。前委派我到田东去参加当地的庆祝大会。天气特别晴朗,田东万人空巷,都聚集到镇北的广场上来。红军战士们威武、整齐地排列在主席台前;农民们敲锣打鼓,妇女和小孩穿红着绿,从百十里外赶来,广场上挨挨挤挤站了足足五万多人,红旗如海,欢声雷动。庆祝会开过后,就在广场上进行了各种文艺活动,演戏、唱民歌等等。这一带农村已经进行了土地改革,曾经饱受国民党和地主豪绅摧残的农民们,当着他们自己的政府和红七军成立的时候,怎不欢欣鼓舞呢。一整天人们都沉浸在狂欢中,右江工农民主政府招待到会的五万人吃了饭,让大家尽欢而归。
下午,我们乘着一艘挂满镰刀斧头红旗的汽船回百色时,沿岸农民都从沸腾着的村庄里涌到江边来,敲着锣鼓,举起红旗,朝船上欢呼:“共产党万岁!”“红七军万岁!”,我们船上的同志也不断地向他们挥舞红旗,高呼口号,河上河下,口号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这时,晴空万里,阳光耀眼,红旗招展如画,许多同志在此情景下,激动得流下泪来。大家一致地说:“我们一定要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发展我们的力量,巩固我们的胜利,我们一定要把红旗插遍全中国!
红七军能够这样迅速、顺利地建立与发展,首先是由于党的坚强的领导,和党员们团结一致、艰苦努力的工作。我们部队里的党员,虽然有些是外省来的,有些是广西地方上来的,还有大部分是在部队中新发展的,但是大家非常团结,革命热情很高,都能自觉地服从组织的决定。他们都是红七军的政治骨干,也是红七军能够发展和巩固的有力保证。
其次,是教育群众、争取群众。把旧军队转变为新型的革命军队,必须提高广大战士的革命觉悟。而反动军官正是压制民主、阻碍群众革命积极性的一种恶势力,是改造旧军队中的绊脚石。广大士兵群众对反动军官虐待他们非常痛恨,我们如果不搬掉这块压在群众头上的石头,就不可能更好地联系群众,甚至会脱离群众;另一方面,也只有通过与反动军官的斗争,我们才能最迅速地取得士兵群众的拥护。因此,发动群众与反动军官的斗争,就成了改造旧军队的最实际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正由于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抓紧与反动军官的斗争,因而就教育了群众,争取了群众站到革命方面来。
我们又通过党的活动,取得了部队的领导权。因而能由上而下地采取命令方式,使撤换、调配干部的工作顺利进行;又由下而上地取得了群众的支持,这两者一结合,我们所掌握的领导权便不可动摇了,从而达到上下一致、官兵一致,保证了党的政策的贯彻执行,部队也更加巩固。
政治上、经济上官兵平等,同甘共苦,也在制度上固定下来了,这就促使部队内部更加团结一致。
此外,我们依靠地方党并与当地的革命群众结合,也是在短时间内建成红七军并使红七军得到巩固、发展的重要原因。总之依靠党的领导、依靠革命群众、依靠革命政权,这是革命武装建设的最重要的条件。
浏览:2760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