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敏同志在一间平房里接见了我。我看到他身体较前胖些,面庞也丰润得多了。方主席的记忆力很好,他见了我就露出笑容问:“你还认识我吗?”我兴奋地回答:“怎能不认识呢!七年前,在南昌大江报馆搞新文化运动时,在一起生活过。”说着,我俩都笑了。方主席的办公室明净而简洁,屋里放着几件简朴的家具。坐下后,我就谈起景德镇敌人的情况: “景德镇有两个伪保安队,第一队驻市区‘湖北书院’,第二队驻伪县政府,两队共有长短枪二百多支。伪警察总局、警察队、消防队各有四十多支枪。伪警察总局下设左右两个分局,也各有枪四十多支,再加上地方法院的十几支枪,全市总计约有四百一二十支枪。
“敌人都过着腐化的生活。尤其是星期日的夜里,正是敌人花天酒地的开斋日。晚上,衙门里除了留几个岗哨看门外,几乎都沉醉在赌尝烟馆和妓院里,狂嫖滥赌,大吃大喝,甚至于通宵不归营房。第二天都要睡到中午前后才起床。这几乎是敌人的生活规律。”
接着,我又汇报我们的各项准备工作:
“景德镇的里村党组织,已组织工人群众做好了起义的准备工作,等待着和红军配合行动。另外我们还秘密侦察了一条小路,即沿明口、山查、东流和安徽边境的山区地带南下,直取景德镇,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的袭击。”
方主席一边细心地听取我的汇报,一边沉思着,当时没有立即表示态度。过了几天,他才同意了我们的行动计划。
一天清早,方主席亲自率领红军独立团,离开信江根据地开往景德镇。这支队伍虽有近千人,但武器装备很差。当时全团只有三百到四百余支步枪,其中二百余支是不管用的;一个机炮连,实际上只有一挺轻机枪和一门没有炮弹的迫击炮。当我们抄着小路至乐平、明口时,遇到许英的保卫团的拦阻。我军英勇迎战,击溃了敌人,当即宿营明口。第二天拂晓,由明口动身往乡墩段家。走到段家时,已暮色苍茫,又值倾盆大雨,满天漆黑,我们就在段家休息吃晚饭。
两小时后,我们又继续进军,改用伪军保安团的旗帜,佩带伪军的标识。从乡墩段家至景德镇还有一百多里路,为了保证执行第二天拂晓袭取景德镇的计划,我们必须按时赶到。虽深夜大雨滂沱,天色昏黑,浑身被雨打得透湿,但仍冒雨疾进。我们绕行崎岖的羊肠小道,越过山岭,跨过小溪,由安徽省边境南下,以急行军的速度跑到里村,与唐在刚同志领导的里村党组织会合。随即由里村党组织以事先组织好的工人作向导,分四路从小径同时包围景德镇各反动武装的据点。
天刚破晓,我们已进入市区。市民们还没有起床,街头还是静悄悄的。衙门口,站着几个游魂似的哨兵。我们毫不费力地解除了他们的武装,长驱直入,进入了敌人营房。那些官兵老爷们睡兴正浓,被我们一个个扯了起来,当了俘虏。所有的武器都还挂在墙壁上,好像就等着红军来接收似的。我们未发一弹,未伤亡一人,就解决了敌人。除了河西敌哨兵四人携枪逃脱外,其余人员、武器完全点收无误。计缴获步枪四百十三支。
与此同时,景德镇的所谓“三尊大佛”、“十八罗汉”,以及所有的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也大部落网。我们还没收了黄金、白银、股票等,价值现金数十万元。
顷刻之间,带有镰刀斧头的红旗插遍了全市,一片沸腾的欢呼声响彻云霄;老百姓杀猪宰羊,担米送酒,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地前来慰问。
我们的军委会就设在景德镇麻石同总商会内。在方志敏主席的直接领导下,我们开始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成立工人纠察大队,宣传党的政策,建立工农民主政权。
在景德镇驻了六天,我们满载着大量的胜利品开回根据地。这时红军独立团已扩充到四千多人,八百多支步枪,成立了红军独立师,师下面分一、四、七三个旅。除七旅完全用梭镖装备外,其余两个旅各配备了四百多支步枪。队伍壮大起来了,根据地也随着扩大了一百多里。
同年秋天,我们胜利完成了夜袭彭泽的任务之后,红军独立师便开向湖口、都昌一带去开辟根据地。
为了转移敌人的目标,我们采劝声东击西”的战术,把指向湖口的进军矛头暂时转向安徽秋浦(现属东至县),并分兵出击东流;敌人没有接火就逃之夭夭了。第二天,我们随即把队伍调回头,向湖口进军。
从秋浦到湖口,要爬过高山峻岭,绕过曲折蜿蜒的小路。这天,我们从早晨出发,一直走到夜晚,才到湖口的缸桥宿营。当时一旅与师部驻缸桥,四旅驻湖口,七旅(梭镖队)驻都昌边境。连续几天的行军和一场激烈的战斗,大家都感到极度疲劳,需要暂时休息一下。
但是,敌人吃了我们的亏以后,却并不甘休。他们由南昌派出鲁涤平的一个警卫团,一个精悍的缉私营(宋子文部),并纠集湖口等地的保安队,约三千人左右,从四面八方来包围我们,妄图一举消灭我军。
激烈的战斗又开始了,疯狂的敌人用警卫团来包围我一旅与师部,用缉私营和乌集的保安队来包围我四旅(那时七旅离开营地十余里到都昌边境打土豪劣绅去了),猛烈的炮火打得缸窑里的缸当当作响。我们孤军深入白区,群众未发动,据点未扎根,和敌人硬拚是不行的。于是,我们边打边退,撤至一个大约七八十米高的小山上,居高临下,以便坚守山头与敌人进行肉搏。
由于我们坚决顽强的抵抗,敌人多次冲上山来均被击退,但是我们的伤亡也很大。激战数小时后,骄傲的敌人欺侮我们没有后援部队,竟得意忘形地像乌龟一样一步步地往上爬。谁知奇兵天降,我七旅梭镖队闻讯赶到,把敌人攻占的一个小山的山麓团团包围了。我们的梭镖队以敏捷的动作,一瞬间就扑近敌人,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战。
梭镖队的袭击,出乎敌人的意外,一声上下夹攻,敌人“四面楚歌”。英勇的红军战士,勇气奋发,个个勇猛地冲杀,敌人挡不住我们熟练的白刃战,一批一批地倒下去;接着便滚的滚,逃的逃,像一群鸭子似的被我们一口气赶到十多里外的长江岸边,有的淹死在江里,有的陷在泥沼中举枪投降。敌团长张超也被俘虏。
这次战斗,我们俘虏敌人数百,缴获敌缉私营的英国花伦马枪二百多支,敌警卫团的中国制快枪五百多支,最新式美制自动步枪两支以及三节式重机枪四挺,其他子弹和军用品也甚多。我们的士兵拿着淡黄色的自动步枪和黑色的机枪,乐得手舞足蹈,欢唱起“机枪生儿子,梭镖下了马”的歌儿。
战斗结束以后,我们展开了群众工作,宣传党的政策,发动群众,组织武装力量,建立了根据地。部队在湖口和都昌边境继续驻了一天,就整队从缸桥经景德镇回根据地。
我们开回根据地不久,将独立师扩充为一个军。军长是周建屏。军下面分一、二、三团,军部还成立了机炮营和警卫营,都是用敌人的武器武装起来的。从此,这支赣东北根据地人民的子弟兵——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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