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敌人就开来了一个团,专门对付起义的农民。当时起义队伍名义上有五路纵队,但五路当中,只有三路各有一条枪,其中一条步枪还被截去半段枪管,所以后来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方志敏两条半枪闹革命。”至于其他两路,连一条枪也没有;手执梭镖、大刀同敌人打仗。
到一九二八年五六月间,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凭着那么几条枪,在山上游来游去,和敌人足足对抗了一个月。后来,敌人步步进逼,我们的游击地区越来越小,最后只好退到磨盘山。这里是我们的中心地区,位置在弋阳、横峰、德兴三县之间,是怀玉山脉的主峰。我们一被包围,当地的反动派也嚣张起来,明里不敢反对我们,暗下却同敌人通消息。我们走到哪里,敌人马上就跟着追来。就这样在这块小小的地方,天天跟敌人兜圈子,紧张得日里吃不上饭,夜里睡不成觉。
怎样对付敌人呢 ?大家意见很不一致。有的人流露出动摇情绪,主张把队伍解散,把枪埋在地下;有的人主张转移,跳出敌人包围圈去;也有主张同敌人硬拚。各种各样的意见不能统一起来,眼看这支游击队有垮台的危险。就在这时候,方志敏同志决定召开弋阳、横峰两县的干部会议来解决。开会的地点,挑选在横峰与弋阳交界地方的一个叫方胜峰的小山上。山上有座冷冷清清的破庙,僻静、隐蔽,不易被敌人发觉。
我们接到开会通知后,便在夜里悄悄摸下了磨盘山。天亮以后,都挨着敌人的岗哨旁溜过来了。敌人正在换岗,没有发觉。他们以为我们还被包围在山顶上呢,哪知道我们已太平无事的到了方胜峰。
到了方胜峰,大家因为走了一个通宵,都感到疲倦万分,身子一倒下去,便都睡着了。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开会。记得参加这次会议的有方志敏和我、黄道、邹秀峰、吴先民、方志纯等二十多人。其中有一位是共青团上级组织派来的代表,名字记不起来了,大家都叫他老庞。
方志敏同志担任会议的主席。会上,思想论争很厉害。老庞主张埋枪、解散,他的理由是:各省发动的起义到现在先后都失败了。
方志敏同志坚决反对这种逃跑的办法。他说:“这里的群众跟我们一起革命,如果我们在困难的时候,丢下群众埋枪逃跑,那还算什么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应当与群众同生死共患难,……谁要是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他可以走!我们不走,我们要和群众一起坚决斗争下去。”大家听了方志敏同志这番义正辞严的话,都一致赞成。
会议又讨论第二个意见:带了枪离开敌人包围圈,将敌人引到中心区以外去,然后我们再回来。讨论很快就得出结论,一致认为在中心区里,我们有群众可以依靠,如果转移到新地区去,人地两生,群众一下子又不可能了解我们,那岂不是自取灭亡?再说,就算把敌人引出去,我们回来,敌人还是会跟来的。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只有一条路:坚持斗争。方志敏同志详细分析了情况,他说:“我们还没跟敌人正式交过手,而现在敌人兵力很分散,群众又不支持他们,真的打起来,不见得就打不过。至于敌人消息灵通,紧紧跟住我们转,那是因为中心区内还有反动派存在;我们想走也走不了,只有打。再说在万不得已时,要转移阵地,那也得事前有些布置。万一仗打不赢,可以按照布置好的步骤转移。……”
听了方志敏同志的具体分析,主张坚持斗争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充满了信心,一致作好坚持斗争的思想准备。接着,我们就着手来研究敌情。当时包围我们的是敌人一个主力团和地方部队“靖卫团”,主力部队“进剿”我工作好、基础巩固的地区;“靖卫团”则“进剿”我工作较为薄弱的地方。根据这个情况,我们选定了弋阳这一路的“靖卫团”作为打击目标,因为这路敌人最为群众痛恨,群众曾要求我们打它;打它可以把广大群众争取过来。
打击的目标确定了,接着又研究分工。当时我们已经有了四十六条步枪,分了六条给方志敏同志,由他亲自带人去镇压反动派的气焰。其余四十条枪,由我带去打敌人。
那时,我们部队的番号是“土地革命军第二军第二师十四团一营一连”。连长是胡德珍同志。当晚部队下山正赶上下雨,淋着雨走到天亮。我先到金鸡山等部队,却不见部队开来。原来这时部队里还没有传达方胜峰会议精神,士气很不好;同时,战士们看见这山上光秃秃的,没有掩蔽的地方,都停在山脚下,不敢上来。
我知道部队已经到达后,就跑去动员,将会议上的决定跟大家一说,战士们的情绪顿时振奋起来。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消息传来:敌人来了!
我们隐蔽在竹林子里,从高处望下去,十多里地一片烟火。敌人从过港埠出来的一个连,驱逼着很多反水农民,一路烧杀而来。我们就绕到敌人背后,出其不意地杀了出去。一下子,就将“靖卫团”一个连冲垮,反水农民更乱了营,四散奔逃。
一瞬间,跑反的群众也都回过身来,帮助我们作战。四周山头上,插满了红旗,一片喊杀声,弄得敌人摸不清红军究竟有多少人。
敌人朝来路溃退,我们兴奋得连饭都没顾上吃,乘胜追击,一气追了五十多里。
这一仗,震动了整个弋阳城,都以为红军要去攻城。城内乱成一团,伪县长怕死,闻风就出南门逃了;地主豪绅狼狈逃命,挤着要过浮桥,人太多,有的被挤落在河里淹死。可惜我们当时不知道城内情况,只是向城内打了几排枪就走了。
继金鸡山战斗后,我们又接连在樟树墩和胡家墩打了两次伏击战,都取得了胜利。
坚持斗争的方针胜利了。这是方胜峰会议的胜利。我们这支部队,也在不断的斗争中发展壮大起来,由游击队发展成为正规红军,并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江西独立第五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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