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师虽然在三河坝进行了艰苦的战斗,但还有大约两千人,三个团的建制也都还保持着,而且在沿途还收容了一些零散的部队。现在再加上我们从潮州撤出的这一部分,已有将近二千五百人了。
南昌起义的三万多部队,到了这时,除一部分由董朗(董仲明)和颜昌颐同志带往海、陆丰以外,就剩下我们这一支部队了。一支孤军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是不能久停的,在饶平住了两天,略事整理以后,便向西北前进。
部队由当地党派人带路,经大埔、蕉岭,过峰市,到达武平。在武平和钟绍奎的土匪队伍打 了一仗,然后越过闽赣过境,进入江西境内。
越往前走,困难越多。我们西进的行动,很快被军阀部队发觉了。他们派出了约一个师紧紧地尾追着我们。沿途的土匪和土豪劣绅的民团,也不断的袭击我们。尤其讨厌的是在会昌战斗中被我军打垮的钱大钧部的残兵。那时,他们被我军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却成了我们进军的障碍。这些家伙在树林里、山石后面,向我们袭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迸发出一阵枪声,行列中就要有几个同志倒下来。而每次这样的袭击,就给部队带来一阵混乱,有些人就在混乱中跑散了。在这样大的挫折面前,部队战斗力也大大减弱了。二十五师是一支有着光荣战斗传统的部队,它的前身就是叶挺同志指挥的四军独立团,在北伐战争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因此,处置失利情况也没有经验。现在失败了,又遇到地主反动武装和土匪散兵的袭击,竟无法应付这个局面。
这时,人们的思想也和队伍一样的乱。每个人都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现在部队失败了,到处都是敌人,我们这一支孤军,一无供给,二无援兵,应当怎么办?该走到哪里去?…… 我们边打边走,经过筠门岭,到达了天心圩。这时,部队更加混乱,跑的人很多,连有些负责人都走了。这天傍晚,照例又要准备出发了,忽然传来了命令:排长以上军官到南面的河坝子里集合。
是什么事呢?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到达了指定地点。河滩上早已坐满了人,大家懒洋洋地躺着、坐着,三三两两地谈论着什么。刚坐下没多久,朱德同志和几个领导干部走来了。我认出走在朱德同志后面的是我们七十三团党代表陈毅同志,还有王尔琢同志。朱德同志还是在饶平会合时的那个样子:一身灰布军衣,背顶斗笠,穿双草鞋;草鞋早已破了,用条什么带子横七竖八地捆在脚上。他的脸颊比会合时瘦多了,胡子长得老长,但两只眼睛却还是那么和蔼、慈祥。他走到队前,四下里看了看,招招手让大家坐拢些。
“同志们!”等大家坐好,朱德同志开始讲话了,“你们的师长团长我派他们去执行任务去了,现在有些问题要跟大家讲一讲。”接着他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但却是非常严肃坚定地说道:
“大家知道,大革命是失败了,我们的起义军也失败了!但是我们还要革命的。同志们,要革命的,跟我走;不革命的,可以回家!不勉强!”
说到这里,朱德同志略略停了一停,眼睛缓慢地向大家扫视了一下。大家都痛苦地垂下了头,谁也没有说话,河坝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竹林,刷刷地响。朱德同志又把声音提高了点,说:“但是,大家要把革命的前途看清楚。一九二七年的中国革命,好比一九○ 五年的俄国革命。俄国在一九○五年革命失败以后,是黑暗的,但黑暗是暂时的,到了一九一七年,革命终于成功了。中国革命现在失败了,也是黑暗的,但黑暗也是暂时的。中国也会有一个‘一九一七年’的。只要能保存实力,革命就有办法,你们,应该相信这一点。”
“我们该怎么办?……”人群里一个人低声地问。
“打游击呀!”朱德同志向着发问的方向望了一眼,弯下身来对大家说,“这一带有大革命时期农民运动的基矗我们一定要跟农民运动结合起来,找个地方站住脚,然后就能发展.”
“站不住脚哟,反革命天天跟在屁股后头追……”
“他们总有一天不追的。这些封建军阀们,他们之间是协调不起来的。等他们自己打起来,就顾不上追我们了,我们就可以发展了。”
接着,朱德同志又反复地讲了革命的前途和保存力量、继续革命的道理。足足讲了一个多钟头。
朱德同志的讲话,既平易,又简单,却讲出了很深的革命道理,在这革命失败后黑暗的日子里,在群众情绪极其低落的时候,他的讲话像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使我们看见了未来的光明前途,增强了我们的革命信念。我们觉得心里开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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