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大众日报》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一点成长壮大起来的。
我的家乡在山东省沂水县,这是当时山东的一个大县,文化基础比较好。“七七”事变后,一批在外地求学的知识青年纷纷返回家乡,我与哥哥刘力子、弟弟刘承 均也分别从北京、青岛返回沂水。一批志同道合的抗日青年聚集在一起,商量着为抗日做些什么工作。1938年春,借着沂水岳庄村的小学校,李戴、安然、刘力 子、张惠、马民等一群知识青年,办起了宣传抗战的《青年报》。利用收音机抄收国民党中央电台的新闻,再用油印机印几百份,分送当地政府和士绅。李戴当时已 婚,家里有几亩地和房子,是同仁中最“阔”的,他负责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于是当了社长。我本来不算他们中的人,但因为会修收音机,所以常到报社去。
由于当时信息闭塞,思想进步的《青年报》,很快就在当地小有影响了,城里的商铺捐钱,纸坊捐纸和油墨,于是,《青年报》印量扩大,影响也越来越大。这 时,中共山东省委决定办报纸,负责此事的省委宣传部长孙陶林,两手空空,他想到了《青年报》。他亲自到《青年报》两三次,向大家介绍共产党的抗日主张,讲 抗日宣传的重要性,大家很受鼓舞,希望快些加入到革命队伍中去。
1938年10月,我随沂水县《青年报》全体十余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载着全 部家当:白连纸、油墨、油印机、收音机……,高高兴兴地来到中共山东省委驻地--沂水县王庄村。在一间房子外面,挂着一个木牌子,白底黑字,写着“大众日 报筹备处”几个字。我们进去后,报社社长刘导生、总编辑匡亚明热情接待了我们。这时报社还有李辛夫、卢石流和女编辑何浩等几个由宣传部调来的干部,加上我 们十几个人,就有20多人了。我和安然、张惠被分到电务室,做抄收记录新闻的工作。那时的电务室只有一台收报机和一架直流收音机,6名报务员,3名译报 员,加上我们3个收音员共12人。收报机是山东纵队提供,李川、逯克、叶丰川、田培恒、于皿等6位报务员,是山东纵队通信科陆续派来的,都是报训班刚毕业 的新手。译报员刘钦、于烈、邵英三位女同志,是省妇联推荐来的,都是二十来岁有高小文化水平的农村知识青年。这12人中数我年龄大(21岁),文化程度高 (高中毕业),又懂一点无线电知识(中学时代参加“业余无线电”活动,自学的)。编辑部领导指定我改做机务维修工作兼任电务室临时负责人,大家开玩笑叫我 “室头”。
1985年5月,曾先后任山东《大众日报》社长的刘导生(左二)、匡亚明(左四)、陈沂(左一)在沂水王庄与当年掩护过《大众日报》人员和器材的陈忠芳老人亲切交谈。
1938年11月开始收报工作。当时因延安新华社电台的电力小、讯号弱,接收不到,只能抄收国民党中央社的新闻电报。但中央社发报速度快(每分钟120 多个数码),而且发报手法又不正规,我们的报务员一时适应不了。再加上我们军队自制的收报机构造简单,缺少跟踪频率漂移和抗干扰的性能,操作稍微不当就丢 失讯号,所以刚开始工作时,只能断断续续的收下几组电码,翻译不出完整的新闻。译报员也都是新手,不熟悉电码,面对每组4个阿拉伯数字,必须像查字典一样 在电码本上找到相应的文字,有些常用字还不认识,速度慢、效率低,电码本也缺少,3人只能合用两本,更增加了困难。我干维修工作,既无工具又无材料,困难 重重。最令人着急的是收报机的“A”“B”电池,经常供不应求,影响收报工作。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并不气馁,仍然热情很高,信心十足。1939年元旦, 大众日报创刊号正式出版,电务室全体人员欢欣鼓舞,因为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成果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劳动。
1939年春天,王庄村周围没有敌情, 比较安定,电务室得到连续四五个月锻炼提高的大好时机,我将收报机做了改进,使其更便于操作、使用。收译报的同志在各自的岗位上积极熟悉业务,钻研技术, 边干边学,互帮互助,业务能力有了迅速的提高。李川、逯克两人进步最快,到三四月份就能比较完整的抄收中央社的新闻电报了。陈铁、田培恒、于皿也紧跟上 来。叶丰川进步慢一点,后来也成为收报能手。译报的3位女同志,从背诵常用字电码开始练起,边译边记,例如“0022”是“中”,“0048”是“国”, 除少数生僻字以外,可以不用翻电码本就能译报了。
正当电务室工作开始走上轨道的时候,1939年6月初鲁中地区第一次大规模反“扫荡”开始 了。电务室停止了收报工作,有的暂时疏散回家隐蔽,有的改为侦察员,编入“沂蒙工作团”,由匡亚明同志领导,进行游击活动。1939年8月反扫荡结束,电 务室恢复了收报工作。山东分局为报社增加了专收新华社的第二台收报机,取消了记录新闻;不久又调来一整套发报设备及手摇发电机。延安新华总社,通过分局机 要电台,为这部发报台规定了呼号为“CSR8”、波长为50米,以及每天的联络时间。电务室从此不仅能接收新闻,还可以对外发送新闻了。消息传开,人人振 奋。机器的安装、调试由我负责,呼叫联络有李川、逯克两位曾在军队电台实习过的同志带头,很快就顺利地与延安新华社总台开始通报了。其余同志经过不到一个 月的上机实习,也都能独立发报了。1939年10月23日的《大众日报》,刊登启事,公布了电台的呼号、波长及每日的发报时间,宣布“大众通讯社”成立。
李竹如同志领导报社后,他的严格要求,培养了《大众日报》严肃认真的工作作风
1939年5月底,李竹如同志随徐向前、朱瑞同志率领的八路军第一纵队来到山东。从1940年初开始,他担任山东分局宣传部长兼《大众日报》社长,当时 也叫《大众日报》管委会主任。这时,刘导生、匡亚明同志都已调离报社。李竹如同志过去在济南、上海,后来在北方局都办过报纸,是办报的内行。他工作作风很 深入,要求严格,赏罚分明,培养了《大众日报》严肃认真的工作作风。他为《大众日报》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那时, 报社的同志多是门外汉。李竹如从新闻的五个“W”讲起,更加注重政治教育。他在政治上对编辑记者要求很严,发现问题马上批评。吴建当编辑时,对国民党军在 对日作战中因为撤退造成损失的消息,做了一个语气上有些幸灾乐祸的标题。李竹如在大会上严肃地批评说:“这叫什么?这叫不懂统一战线!现在是国共合作抗 战,国民党也是中国人啊。做标题要讲政治,要有立场!”他让吴建去做了3个月校对,才又调回编辑部。
1940年夏天,报社很多员工拉肚子,李竹如找来秘书处主任仲星帆,说:“生活是怎么搞的?工作人员都耷拉脑袋了,夏天连点绿豆汤都不给喝?要改善生活嘛,否则会影响办报!”
李竹如对新闻台的要求也很严格。当时新闻台的人手不够用,业务也不熟练。有一次,李竹如找新闻台的同志说:“你们记的翻不出来,这样不行啊,要努力提高 业务水平。”在他的支持下,决定开办训练班,自力更生培训报务人员。从编辑部内部和鲁中、滨海等地区调来十多名有点文化的青年,开办了一个报务训练班。在 职的报务员利用休息时间轮流担任收发报技术课教员,我担任电学及英文课,编辑部的指导员负责政治课。教材都是按当时实际工作需要的内容自己编写的,简单易 学。经过半年多学习,这些学员就能上机工作了。
听经理部的同志说,李竹如对于克服印刷中遇到的种种困难,抓得更认真、更具体。由于敌人的严重 封锁,在根据地买不到印报用的新闻纸了,《大众日报》面临停刊的威胁。李竹如及时提出用油光纸代替新闻纸印刷的建议,油光纸比新闻纸薄,而且一面光滑一面 疙疙瘩瘩的不平。工人们研究出印光面时减少压力和墨色避免渗透,印反面时加重压力和墨色,解决了用油光纸两面印报的问题。后来,在李竹如领导支持下,就地 取材,用桑树皮、麦桔等作原料,造出了土新闻纸,用来印报和印文件,解决了缺乏纸张的困难。油墨属于军用物资,敌人查得很严,要靠到敌占区一磅一磅地零星 采购,如果被敌人查出来就会被抓,非打即杀。李竹如提出用食用油和锅底黑烟灰造土油墨,工人们经过两个月的试验,终于研究出用马尾松烧出的烟灰,和豆油、 松香等加热、搅拌、研磨,造出了油墨。在《大众日报》上还刊登了自制油墨成功的消息,这些土办法在抗战期间发挥了很大作用。
我们电台用的 “A”“B”电池更是紧缺物资,完全靠从敌人那里缴获。为了延长电池使用寿命,用过的电池再用盐水和开水煮,可以继续使用,直到外面的锌皮全都损坏了才扔 掉。抄收电报用的铅笔头,用到手指拿不住了,就用线绳绑上小木棍继续用。钢笔水用颜料代替,钢笔尖也可以用竹子削了代替;一个零件、一截电线我们都不舍得 丢,准备维修机器时使用。有一天,手摇发动机的齿轮突然坏了,一时找不到备件,发报台停了工,大家都很着急,经过集思广益,终于想出用自行车后轮,加上皮 条拉动发动机的方法,试验成功后,第二天发报台就恢复了工作。
李竹如同志平日和同志们相处很融洽,没有什么架子,但是他对工作的要求很严格,批评也很严厉。我哥哥刘力子,当时是《大众日报》社经理部主任。李竹如曾经狠狠地批评过他两次,就是因为这两次批评,让刘力子更加佩服他。
李竹如一到报社,就非常重视报纸的发行工作。他沿着当时的发行路线:从蒙山到费县、到泰山,亲自走了一趟后,问负责发行的刘力子:为什么一个礼拜还到不 了泰山,报纸在路上要走20天,这不成了历史吗?刘力子说:我们一天不耽搁,也得一个礼拜。李竹如说发行贵在速度,他摊开地图,拿尺子一段一段地量,说两 天就够了。刘力子还想辩解,李竹如说,我已经走过这段路了,两天是完全可以的。原来,他要求两天是24小时连续走,歇人不歇报。而刘力子说的一个礼拜,是 按部就班地晓宿夜行。李竹如的批评让刘力子心服口服,马上去落实李竹如的要求。
1940年春天,李竹如向山东分局申请了30万元北海币,这是 报社一年的经费。刘力子马上派会计贺林出发到80里外的北海银行去取,因为过了夜也许北海银行就转移了。晚上开会时,李竹如问刘力子:“钱取了吗?”刘力 子说:“才去取。”“几个人?”“一个人。”李竹如一拍桌子,说:“你好大胆子,这么大一笔钱,一个人去取你放心吗?你别开会啦,快去!”刘力子哑口无 言,拿起匣枪,连夜追去。时值冬天,农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他半夜迷了路,实在走不动了,就找一个看瓜的窝棚蹲了几个时辰,到天明,终于追上贺林。钱取 回后,二人马上向李竹如汇报,事后,李竹如说:“不是不相信同志,现在敌我交错,路上碰上敌人怎么办,两人好商量;再说,万一这个人政治上不可靠,卷款跑 了怎么办。战争环境万一出了问题,你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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