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到了六月份,还强迫各连大种小麦。老职工们说:种地不能违背农时,他们却说“这是思想保守的表现,因为毛主席说过:“在共产党领导下,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得出来”!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结果如何呢?几十万亩小麦播下去,连种子都没有收回来,人工、肥料、油料、机械磨损就算白搭上了,还自我解嘲的说:学习嘛,总得缴点学费。难怪李先念同志在一个文件上批示说:“生产建设兵团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收了小麦,不让把麦秸烧掉肥田,当时又不让拉回家当烧柴,而且又强调入冬以前搞好秋翻地,这种愿望不能说不好,可是一个连队,少则播小麦上千亩,多则达上万亩,哪里来的力量翻地呢?老职工明知办不到,也不敢提反对意见,反正是当官的小汽车一走,就遍地冒烟。
搞精量点播玉米,四十团创造了一个新花样,就是用两根掏空了瓤的向日葵杆绑在一起,把它往刨好的土埯里一戳,每个杆里丢下两粒玉米种子漏下去,既节省了种子,又符合“一埯双株”,还不用间苗,两全其美。师部让各团去参观推广,由于这是一种蜗牛式的速度,省下几粒种子可浪费了人工总是不合算,没有人照办。
司令员颜文斌是个好心肠的外行,别看他好跳起来骂人,可干部职工全都象谅解王震部长那样谅解他,尊重他。有一年在友谊农场开中小学教育工作会议,当时中央提倡“开门办学”要走“五七”道路,号召学校种好“试验田、种子田和高产田”,让他给大会讲话,他说:“什么三田,胡扯淡,你们回去统统给我种成高产田”!与会的人想笑又不敢笑。他们不让各连用黄豆、玉米播种青割饲料,说这是败家子把黄金往土里埋,可到了冬天,牲口没有草料,还得花一角钱一斤的高价到公社去买谷草。他走到哪个地号,都指责田间路留得太宽,浪费了大量肥沃的土地,这是“过日子”的好心,可是一台拖拉机,后面并排连接三部播种机,田间路狭窄了又怎么行走?又怎样用大卡车运粮呢?
象这样的搞生产不亏损才怪,可是亏了赢了都能做出解释,盈利了是因为在党中央正确领导下执行正确路线的结果,亏了本是因为老天爷不帮忙,而且亏损之后又有扭转的措施。有一年,三十四团年终决算亏损了,师长姜克忠带着财会人员去帮助算帐,仅几天之内就扭亏为赢了。其实这样用算帐的方法来决定盈亏的鬼把戏不少单位都用过,这是自欺欺人的手段。还是这个姜师长,一九七四年冬天,他号召职工下河刨冰抓泥鳅鱼,说是卖给日本能赚钱,这就称作“扭亏增盈”,如果让全师十几万人都去抓泥鳅,泥鳅未完没有职工多,因为水缸里钓鱼,数目有限。
在兵团组建的初期,我同样对兵团抱着很大的希望,我当了多年的兵,虽然现在脱了军装,但对现役军人仍然有浓厚的感情。在刚到四十四团的时候,我见他们都是在营(分场)以上单位任职,我提过意见,鉴于全国人民都学解放军,连队里应当调来一批现役的连长、指导员。这样的话,一旦侵略者打进来,一个连三、四百号人就是一个战斗集体。日子久了,我发现这些“丘八老爷”尽欺负老百姓,把穿蓝棉袄的人不当人待。在开始他们在讲“旧农场、旧干部”这句话,我没有放在心里,因为我刚转业不久,刚上班就碰上了文化大革命,我自然不在“旧”字号之列,不久,我就发现他们用派性搞排斥,大搞“同类项合并”,把我也并到“旧”的一类中去了,面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从心眼里感到厌烦,很自然地把立场转到了穿蓝棉袄的群体中去了。
一九七一年把我调到四师政治部,我发现我只不过是个聋子的耳朵,起不了多大作用,此后我就常年住扎在师部驻密山轮训队去办学习班。在讲课的时候,理论联系实际,批评不少走后门拉关系,搞女人的恶劣现象,由于我讲的都是事实,谁干坏事谁脸红,他们嘴上不说,心中却对我恨之入骨。“批林批孔”的那一年,我写了三张大字报,题目是“王小二素描”每张不过一百字,给三位领导分别画了三个肖像。这可触怒了李义坦,他从沈阳回来,大动肝火,派人查我的大字报底稿。我也到处扬言:不用查,有兴趣的话,我再重复一遍,保证一字不差。此后我也豁上了,在许多问题上专和他们对着干。后来张一千同志劝我提高警惕,因为他们要借批林批孔之机,要在师机关批判我,有人劝我说:你得小心一点。我说没什么,奉陪到底,静静的恭候。事后只是姜师长找我谈过一次话,叫做“打招呼”。打招呼是华国锋发明的一句话,本意是对某人提出警告。在副政委王琪找我谈话时,我质问他,你们不是要批判我吗?他说:哦,老陈,你可别多心啊,我们可没有那个意思呀!我说:文化大革命批斗了我三年,在挨批斗方面,我是久经考验的。
一九七六年,让我到柳河五七干校去学习,我明知这是对我的报复性措施,因为五七干校虽然全国闻名,那是“四人帮”吹出来的,实际上是变相的集中营,是专门关押体罚老干部的劳改队,我在那里学习劳动了三个月。同年十月,粉碎了四人帮,一九七七年兵团撤消,农场恢复,谢天谢地,我这才算彻底解放。回想从一九五九年到一九七七年这十八年,真是感慨万端啊!(本部分内容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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