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战士们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下象棋。忽然门外闯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他气喘嘘嘘的向我们报告说:有几个“胡子”(东北地区对土匪的称呼)翻墙闯进他家,抢走了他家的财物,还把绑架走了他的媳妇,他请求我们替他追赶这伙匪徒,口口声声央求“老总们救命”。有的战士说,我们也不认识这个人,是真是假也拿不准,弄不好会被他利用我们来替他报仇。有的说:管他是真是假,抓回来再问,反正离这里也不远,如果不去,人家会说咱们的军队见死不救。我采纳了这后一种意见,和一排长带着三班,让这个老乡领着,朝他所指的方向追赶而去。
开始还可以,我们顺着雪地上的脚印跟踪,可是进了大路又遇到了岔路,就无法辨别方向了,只好带着战士们返回来。真是无巧不成书,也活该我挨了一枪。在返回的途中走到了一家照相馆,许多人说要进去照张相邮回家去,因此,我也就跟着走了进去。大家吵吵嚷嚷的,有的要照合影,有的要照单身、全身的,有的要照带着色的,五花八门,都按个人的意愿办理。
有一个刚入伍的战士,我已记不清他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家乡住址,他说要借用我的手枪,别在腰上照一张好神气一下。我还认为自己挺有警惕性呢,就把枪膛里顶膛子弹退了出来,装进梭子里,又把梭子推进枪的弹仓里,我再三的提醒他,不要乱拉枪管,免得走了火出事故,就把枪交给了他。之后我就弯着腰看那照相师傅调整光圈和距离。过了好一会,那借枪的战士照完相后过来还枪,对我说:“指导员,把枪还给你!”话音刚落,就听见“呯”的一声响,我就觉得右臂关节处象是挨了一棍子似的疼痛,全班战士都惊慌失措了,那照相师傅也吓得面如土色。
打了我一枪的这个战士赶忙说:“指导员,别害怕,我去找医生!”说着就要走。还是三班长机灵,他大声命令战士们:“赶快把他綑起来,别让他逃跑了!”又告诉两个战士把我抬到照相馆斜对门一家诊所里,放在热炕上。那医生用剪刀剪开我的棉衣袖子一检查,发现子弹是从我右臂关节处打穿的,又从右侧肋骨射入胸腔。好在三处伤口都没有大量出血,在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包扎之后,用大汽车把我送进了鞍山市的满州铁路病院,把打伤我的那个战士关进了钢材仓库,听候审问处理。
这个医院的医生护士绝大多数是日本人,同志们担心日本人怀着一种民族仇恨不精心为我治疗,护送我的一排长手持驳壳枪对着一个日本医生的脑门儿,又指着我对他说:“他的,我们的大大的太君的有,他的好不了的,我的大大枪毙你的干活!你地明白?”排长训他一句,他鞠一个躬,喊一声“哈衣”、“我的瓦格里麻斯!他的好不了的,我的死啦死啦的干活!”
我和日本军队打了七、八年的仗,一提起日本人,自然会激起强烈的民族仇恨,可是转念一想,自从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投降,东北地区受过他们压迫的民众自发地起来报复,这些人也吃了不少苦头,看起来也挺可怜的,更何况他们又是一般的日本侨民,不是侵华的决策者,因此我萌动了恻隐之心,告诉一排长不必和他们这样说话,量他们也不敢出什么坏点子。
进了医院门,立即进行X光透视,表明子弹已射入肝脏,胸腔有少量出血,那日本医生告诉我:“害怕的不要”,安慰我说很快就能治好。他们决定对我实施保守疗法,只进行伤口消毒包扎,等日后确定了子弹的固定位置再行摘除。他们治疗还比较精心,应该用的药品和治疗方法都用上了,给我吃的是可口的食物,还一个劲的给我静脉注射高糖。我在这个医院共住了十三天,伤口愈合,子弹还在腹中,我就出院了。
对于拿我的枪打伤我的那个战士,先是关在钢材仓库里冻了一夜,继而发起了高烧,浑身浮肿,送到医院住院治疗,在住院期间由于没有专人看守,没几天就逃跑了,再也没了他的下落。因此,他是无意中走了火伤我,还是国民党派来暗杀干部的敌人,就永远也得不出正确的结论了,我就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挨了一枪。
一九四六年四月份,部队驻守长春,我又到大医院进行了X光透视,在肝脏内已找不到这颗子弹了,再往下看,发现它已从的肝内溜到了下腹部,用手一推它,它就升上来,放下手,他又滑到原来的位置,说明子弹在腹腔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但是我自己都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只是因为肚子内有异物,感到有些担心才到医院检查的。更令人奇怪的是,子弹从肘关节正中射过,关节没有一点损伤,又从肋骨缝中射入胸腔,肋骨没有被打断,子弹在肝内停留,没有肝功能障碍,后来它又在我腹腔内乱溜答,我也没有任何感觉,这大概是和年轻力壮,身体条件好有关系吧,同志们开玩笑都说我的命大造化大。不过把一颗子弹头留在肚子里,精神上总是一个负担,我决定一旦有了机会就做手术把它取出来。
一九四七年的秋天,部队在向国民党发动秋季攻势,攻打昌图县城的行动中,我因淋雨受寒得了急性肺炎,病好后,组织上决定留我在医院工作,一九四八年的春天,由几个日本医生主刀,取出了这个寄居在我腹内近两年时间的“怪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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