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上级指派我们三营全部,再加上转移到滨海区的沂水县大队一个连,插进敌人的心脏和他们撕杀周旋。拿我们四、五百人的兵力和五万多强大的日寇去较量,那当然是力量悬殊,微不足道了。按照战争的一般规律,当敌人来势汹汹、大兵压境的时候,应当是避开敌人的锐气,和党政机关一起远走高飞。可当时上级指派我们这支小小的部队,钻进“牛魔王”的肚子里去揪肠扯肚,主要是出于政治上考虑,是要我们进去鼓舞振奋民心,稳定群众的情绪,树立抗战必胜的信念。告诉老百姓,八路军还和他们在一起打击敌人,也让日寇知道:要想消灭抗日部队那是办不到的!我们部队最爱唱的一支民兵游击队歌,最能表达当时军民的乐观情绪,这支歌是这样唱的:“我们是种地的老百姓嗨,我们是看家的民兵。拿起刀枪拿起刀枪,登上山岗登上山岗,敌人扫荡咱就反扫荡,鬼子来了瞄准齐放枪,呯叭,今天打死他一个哟,叭勾,明天打死他一双。日久天长,咱看看谁合帐,哎!咱看谁上当!你小鬼子算算帐!”
万恶的日本侵略军,在中国人民面前犯下了滔天大罪,他们欠下的对中国人民的血债,真是罄竹难书。他们对我根据地实行的“三光政策”,在这块地方表现得最为典型。日军一过。留下的是一片焦土,尸横遍地,处处生烟,雀鸟绝迹,满目凄惨,到处不见一个人影,只闻到阵阵血腥气味。日寇的兽行在人民群众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种深刻的民族仇恨是永远也磨灭不了的,特别是我们这些身遭其苦的人!多少年来,每从电影上看到日本国的“膏药幌子太阳旗”就生气,仇恨之深可见一斑。日本投降后,中国政府免去了日本对中国的战争赔款,这虽然是具有长远国际意义的打算,但在我们这辈人的思想上是接受不了的。
日寇的这场大扫荡,在军事上对我军采用了铁壁合围,梳理、剔抉,来回拉锯、反复踢荡的战略战术,一心要寻觅我军主力部队作战。他们在我军活动的交通要道上挖掘一公尺宽、三公尺深的封锁沟,构筑两人高的封锁墙,妄图困死我们,实际上这也是枉费心机。当我们要通过的时候,人多势众,几镐就填平了沟,几下子推倒了墙,照走不误。他们白天修筑,我们晚上填平推倒,挖得再快,也没有填得推得快。部队始终按照游击战争的十六字口诀“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原则方针,白天潜伏起来,晚上出来袭击。黑天白日的跟他们兜圈子,在哪里碰上就在哪里打,哪里得心应手就在哪里打。你要想找我,我走了,你一想睡觉,我来了,三枪两炮,狠狠地咬你一口就走,一切由我们说了算,气得鬼子团团转。在四十多天的战斗中,日寇终究没能达到消灭我们的目的,而且日本鬼子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最后只好退回济南、青岛和徐州,大扫荡就这样被我抗日军民粉碎了。
一次反扫荡战斗,日寇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是很重的,被日寇烧掉的房屋、抢走的粮食和牲畜,杀死的妇孺乡亲不计其数。部队的伤亡也很大,我们的三营九连在马牧池被围,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激烈争战,全部殉难。我们七连连长杨忠友负重伤,指导员牺牲,三营副营长秦鹏飞和九连的官兵一起殉难,同时牺牲的还有不少高级领导干部,有省委宣传部长刘子久,二旅副旅长刘海涛,原昆山营营长杨万兴。从朱瑞同志发表在《大众日报》上的悼文中得知,杨万兴同志的妻子也被日寇逮捕,后在临沂英勇就义,这位英勇不屈的女同志原是我部的宣传科长。
这里要特殊提到的是我们三营营长马恒元,在我们全营部队第一次由滨海区向西,渡过沂河插入敌人心脏的第二天晚上就“失踪”了。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人纳闷:我部刚渡过沂河的第二天早晨就和日军遭遇,部队受了点损失,不得不返回河东。大家分析,马恒元不是一般战士初次执行任务,而是要指挥全营,怎么会突然失去联系呢?事后教导员在党员大会上报告说:马恒元家庭出身是大土豪大地主,土地革命时期全家被群众打死,他无依无靠只好当了红军,入伍后表现并不好,经常发牢骚、骂大街,只是因为他能拼善战,抗日战争时期才提升到了营长的职位。从教导员的讲话中,我们对于他失踪的原因,也能推断个七、八成,只不过在战争中情况复杂,千变万化,意想不到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这次行动为什么会恰巧遭遇日军?马恒元是否叛变投敌?一直没有准确的结论。
历经四十多天艰苦卓绝的战斗,部队回到滨海区莒县休整。由于劳累,我一下子病倒了,两眼肿得睁不开,浑身长满了脓包大疥疮,并且疟疾复发,人瘦得不象个样子,部队里缺医少药,只有一天天苦熬硬撑,全靠自身的抵抗力才得以痊愈。回忆起那时的情形,我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有饿死冻死,应该说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我的身体一直到现在还很好,和在战争年代中的痛苦磨练有相当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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