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双十节",我村绅士王德修居然办起“提灯会”来了,找来几个纸匠大扎各种形式的灯,鱼灯、鸡灯、桃子灯、梅花灯、方的、圆的、扁的、长的都有,召集我们几个能写字的同学,按他抄的单子照写,什么“工界”、“农界”、“商界”、“学界”,口号约有二十多条,其中有一条是“打倒赤白色帝国主义”,当时不知是什么意思,也都照写,"双十"之夜,点上腊烛,敲锣打鼓,在大街上走了一过。
县城里演起“文明戏”了,我特意去看,第一次看到在戏台上说笑的剪了发的女学生,她们演出《可怜的秋香》、《葡萄仙子》等歌剧,话剧有《一块铅》、?《不识字的害处》、《捉私塾》等,县党部执行委员刘执敬编演了一出“《无皮县政府》”压迫农民的剧,他自演那被压迫的老农民,可是剧演完,他也就成为文登县政府监狱里的一名“囚徒”了,他即又以“囚徒”名义写文章表示抗议。
1930年上半年,我被我村校长王先生找到学校帮助抄写公文,这时学校每向教育局办事,都要按《公文程式》缮写"呈"文,因此“等因,奉此”的文信不断,我便帮助抄写。
这时,学校才提倡男女合校大唱《打倒列强》、《黄花岗上草青青》等歌曲,学校也办起童子军,那时童子军三条誓词中,还有"扶助农工"一条,可是后几年的童子军,就根本没有这一条了。
县里成立“农会”,“农会”干事于竹卿(人称“于竹竿子”)在成立大会上讲:“商人有商会,学生有学生会,咱‘乡熊’(愚笨的农民)还有个‘乡熊?会’”……这是他对这个组织的“开场白”!
农民是不被尊重的,农民生活是贫苦的,农村里没有毛巾,洗脸多是在房门旁挂一方白的或兰的小方布,一家人洗了手脸,都到那个小方布上去擦干,没有香皂,所以有些人挖苦有的青年结婚到女家去,偶见专备的香皂当成点心吃下去后,说:“媳妇好娶,外国点心难吃”,以作笑谈,县城里也还未见牙膏,农村偶见教员使用牙粉,但是正是这班贫苦淳朴的农民,贡献着整个社会的粮食问题。
我七、八岁时,除担负背着妹妹玩,还能帮母亲刷锅洗碗,冬天还能做烀粑粑地瓜的饭,只在农田拔草时,有时脑子分散,象是呆着玩,受到父亲申斥,在校读书,除了收庄稼农忙,要请几天假,帮父亲赶驴向家搬运外,在十四、五岁后,每年暑假都要脱掉鞋袜“上山”帮父亲锄草,一个假期完全锻炼好赤脚走路,并在包米田间,习惯于包米叶子的划割,汗透衣衫,十五六岁能挑整整一担水,可以不放下水桶,直接由肩上将水倒入缸内,也能扛起满满一口袋(当地的五大升)粮食,每当赶着毛驴到谭家庄东新买的草场去运父亲割下的干草时,都是唱着郑板桥的《道情》歌,愉快地走着,也迎接那"月上东山"的晚景,每当清晨,顶着星光露水,到田间锄草时,感到那山壑的可爱;特别是秋天收割庄稼的早晨,看到远远田野的村庄上,覆盖着长长的一片白烟时,更深深感觉到"浓烟深蔽野人家"的美妙的田园情趣!
王瀹(火字旁)先生的儿子王镇文(王焕)在烟台八中(高中)读书,假期回来,问我:“看过新小说么—恋爱的故事?”“什么?令嫒的故事?没看过”,以后,他寄给我两本新小说,记得一本是《三弦》,我第一次领略这些新小说的写法,我很欣赏其中很多优美的句子,这对于我以后到中学能写新作文,并常评为首卷,起了重要作用。
1930年下半年,我被王瀹先生的侄子王岐峰(县教育局视学委员)介绍到大水泊东的河清村小学教学,学校是刚办了才半年,学生仅20余人,邻村有教员?于范五(人称、也自称“烦人物”)、黄肇亭等,他们尚会教学,也有些社会经验,于范五指着墙上贴的国民党要人的相片说,××是"改组派",但我也弄不清什么是"改组派"。
秋天,来一骑自行车的人,递出的名片是:“文登尚武学校校长尹铜镳”,好个有名望的人!便热情相待,但他的“学校"在哪里,他笼笼统统说了个概况,并还自吹会看病,会画鹰,一二天内便约为“把兄弟”,后见他打一个"三番子"小辈的人,毫不讲理地耍威风,才知道他是"三番子"辈数较大的家伙,我为他到大水泊药店买药,药店问是谁开的单子?我说:“是尹铜镳。”那店伙说:“哦!小心!”我问:“小心什么?”别的店伙忙说:“没什么,药你拿好,走吧”。以后才知他是一个不务正业,到处招摇撞骗的流氓,我被他骗去十多元钱,他的恶习,也给我极坏的影响,但我也从他处拿来一块手表,这成为我以后入文中师范班,三年"通学生"无一日迟到的重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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