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学期,读的还是“国文”,如课文中有一课是:“天甚热,姊取西瓜,持刀剖开,唤弟妹,皆来食”。开始就学“校训”歌,歌词有:“人生自离父母身,……诚实、诚实、校训第一,勖哉我国民!”,到第二学期,才改为“国语”,开始学习40个注音字母。
我班首任老师朱寿全先生,威海卫人,约三十岁,是由新学堂培养出来的,很会教学,也爱护学生,哪个学生病了,都叫到他铺上去躺一躺,他会画画,会作手工,会唱歌,注重体育,他领导建立了铁杠(单杠),他会一些单杠动作,特别惊险的是“张飞偏马”,两手抓杠上升,两腿两旁飞过,然后身体倒垂。他领导学生用小皮球按足球规则踢,当时我们国家被外国人称为“东亚病夫”国,他便编了一个《体育歌》,还用舞蹈动作来教唱,那歌词有:“哥哥弟弟,运动要勤,人生体育最要紧,凡百事业,待我做,哪事不用我这身,有了这强身体,才有那健全的精神……病夫国,可耻孰甚?到如今,是共和国民,哥哥弟弟,抖擞精神,……”表现了他对强国的强烈愿望。他也常为学生家里画画枕头两端的花鸟画等,学生和家长对他印象都很好,但是由一个学董开设的新商号(双合盛)?却常邀他去打牌,他输了钱,二年以后,他便离校回威海去了,几年无音息,后来我问过那位学董关于朱老师以后的情况,他冷冷地说“他在威海抽大烟了,也犯法了,被带上手铐在大街上游行了!”真想不到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在朱寿全老师的爱护教育下,学习成绩不错,差不多总考第一名,朱老师曾专刻了一个小竹“飞艇”(竹片飞旋器)奖励我,父亲高兴地刻了一个大的木头“飞艇”,用一根筷子作轴,可是怎么也飞不起来。
在我一年级第二学期的秋天,文登县长要来校视察了,几支三尖的绿色黄色满清龙旗闪过学校墙头,我们赶急进了教室,原来这位县长是坐着几人抬的大轿来的,两个长袍马褂戴礼帽的人物进教室了,他们走在课桌行间,前头的一个向同学的书上一指,问是什么字?同学李义宽站起来回答“窗”,看来他满意了,不久就坐轿回县城了,完成了对我校的“光顾”!
第三学年的春季,由于父亲几年卖花生米剩了点钱,就想把三间下雨就担心的低矮的正屋“翻新”一下,就在东山三里处的一个石窝子找人打点石头,中午父亲去送饭,路上拾了一把小刀子,可以裁纸和削铅笔,父亲便给了我,我带到学校,一个叫王福宝的同学,硬说小刀是他的,于鼎臣老师就让我中午回家叫父亲来,可我回家未告诉父亲,父亲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此事便生气地到了学校,见了于鼎臣先生还没说几句话,于先生嫌我父亲带着气来,就大发起脾气来,对我父亲申斥不已,幸亏学董向四先生说和,我父亲才出来了,小刀给了王福宝,父亲生了一顿窝囊气,母亲也来学校外面说明情况,也被那几个有钱的学生耻笑一顿,这学期发榜,我列第四名。
学董向四先生,据说是“反秃子”(推翻满清的革命)时有名的人物,他曾掌着大旗,在五里地碑处高喊“大旗不倒兵不散!…”
联想到母亲常说的“反长毛”(太平天国斗争影响到胶东)时,老百姓另一次“跑反”,母亲和外祖家的人,跑到老姥姥家南约二、三十里的磴磴口村,说磴口村边有个“棺材石”,每晚有仙女(或鬼怪)出来喊叫,村民后来把石棺顶劈开了,仙女也不再来了,至于说"长毛"有什么劣迹要反,没听说过,当然" 长毛"的长处,那时也未听说过,我后来教学时,路过磴磴口村,果见村西河边那?个劈了顶盖的棺材石。
六年级春季(1926年),我十四岁,天花大流行,我生了满身的牛痘,由于母亲一时不离的护理,我的大病竟痊愈了,可是那年因天花病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在我校高年级任教的王瀹(火字旁)先生,按亲戚辈我称他为“姑父”,他是我姑母儿子的亲姑父,他很有学问,又懂医药,他是受过“单级小学讲习所"训练的,教学很好,他是教我们开始懂得些古文的人。
读完六年,高小毕业文凭也发了,(校长陈汝梅,崖子头人,也是有名的绅士)但第二年开学时,我们三四个已毕业的学生却又到校了,实是不知六年毕业,小学就读完了,因此我们几个人就又参加“复习”一年。
复习这一年(1927年)正是山东督军张宗昌布告号召大种鸦片,并提倡“读经”(读《四书》《五经》)的一年,王瀹先生给我们讲了上、下《孟子》,讲得很好,使我们能粗知其义。
时事政治,毫无所知,只知吴佩孚、张作霖等天天打仗。
1928年春,我们“复习”的学生,不能再“复习”了,便入了本村崔五先生新开的私塾专门读经,这老先生可是学问有限,只知自夸自己改的作文《茅屋论》的起句“盛矣哉今日之学堂也”,说这是“八股”破题的最好佳句,并对?国内战争纷乱散布潜语说:“有一人,头顶草,脚CI(踏的意思)石,平定天下,必得此人”——那不是“蒋介石”吗?封建反动势力造舆论,造到这些封建人物家里来!
不知何时,听说张宗昌抄家了,张宗昌被枪毙了,文登县城在外的大官毕庶澄(毕二黑子)也“抄家了,“封门”了,过去回家时七八个姨太太的汽车连串跑的威风没有了,说毕庶澄被枪毙了,棺材被送回家了……
但是有些私塾还在开着,1929年春,我们二十余人,又在我村东庙下面的客屋里新开了王鸿宅先生的私塾,这老先生倒是有些“学问”,我们跟他读《左传》、学《诗经》,这时作文,作诗讲究气魄(旧气魄)要大,故意要用“龙”啊“翰”啊,自然,好景不长,秋天县里一位穿着中山装,提着文明棍的视学委员毛仪庭来了,向他恭恭敬敬递上一张名片,这私塾便告结束了。
张宗昌提倡种大烟的“劳绩”,使有些人也种了一阵,我西邻新搬来一家董步云老人专卖大烟,以后大烟被禁止了,他还偷卖,经常烟味熏到四邻,一次烟味正浓时,捉大烟的来了,他与烟客慌忙收拾一阵,捉烟的人进屋搜查,董老头指天发誓:“我若是卖大烟,不是俺爹爹妈妈养的!"自然来捉的人,很容易的从炕洞里掏出他的烟具,把两个人都带走。自然,化点钱,他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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