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网”突围
1942年11月,日伪军对鲁中的“扫荡”尚未结束,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又由北平飞抵烟台,纠集日军一万五千余人，伪军五千余人,在海、空军的配合下,从11月17日,突然由青岛、高密派出六、七百辆汽车,沿烟（台）青（岛）、烟（台）潍（县）路向莱阳、栖霞、福山等地增兵。21日开始,采取多路奔袭栖（霞）牟（平）海（阳）莱（阳）边区,合围牙山、马石山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对我胶东根据地进行了持续四十多天的“拉网合围扫荡”。
敌人深入我抗日根据地后,分成许多小股,相互保持火力联系,实施多路分进合击,密集平推。白天摇旗呐喊,步步进逼,无山不搜，无村不梳,烧草堆、掘地堰、清山洞,连荒庵、寺庙也不漏过。夜间就地宿营,沿合围圈点起篝火,由五至十人看守。他们控制山头,封锁要道,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鸣枪示警；一处枪响,四处开火。如果发现有突围的人群,便使用机动部队围捕追击,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抢、奸，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残酷,令人目不忍睹。正如敌人夸口所说:“只要进入合围圈内,天上飞的小鸟也要挨三枪,地上跑的兔子要戳三刀。共产党、八路军插翅难逃。”敌人妄图将胶东我军压缩到海阳、乳山、栖霞、牟平交界的马石山狭小地区聚而歼之。
这时,我根据地的人民群众已做好了反“扫荡”的准备。主力部队以营、连为单位接近敌人，在敌人的合围圈即将形成之前,突然隐蔽地跳到敌人背后,袭扰威胁敌人,策应中心区的反“扫荡”。
我17团8连,在团长肖平的带领下,与莱阳、海阳、栖霞等地群众二千余人,被围困在马石山麓。23日夜,我连奉命利用夜暗,负责掩护团部和地方干部、民兵、人民群众突围。连长龙江、指导员鲁毅和张副连长、王副指导员亲自察看了敌情和地形。排长王志功同志是当地人，特别是对马石山东麓的道路地形非常熟悉,他自告奋勇当向导,为部队带路。经过反复研究权衡,选择了在马石山东山梁上的三个火堆为突破口,利用夜暗敌在明处,我在暗处的有利条件,组织两个排,分成三路,每路两个班,实施突击,打开口子；另一个排保卫团部和掩护上千名群众突围。
夜色茫茫,寒风刺骨。待到午夜时分,天愈黑，风愈狂,日军人困马乏,一个个东倒西歪。我8连指战员静悄悄地隐蔽接近敌人封锁线，连长一声令下, 我8连突然向敌人守卫的三个火堆迅猛冲击,一排排手榴弹投向火堆旁的日军,打得敌人蒙头转向,加之火光照得敌人眼花缭乱，我8连迅速冲开了一个宽一、二百米的突破口,破“网”而出。待两旁敌人发觉我军突围,一齐开火时,我8连掩护团部和地方干部、民兵、人民群众等上千人,已顺利突出了敌人的包围圈。部队到达育黎镇后,由于几天没有吃东西,加之突围时体力的消耗,饿的实在是走不动了,同志们就以山上群众堆放的花生和菜地的大白菜充饥。不少同志在突围时跑得虚脱了,第二天也都陆续赶回连队。24日,日军“收网”合围马石山,胶东军区13团7连6班“十勇士”往返三次带领群众连夜突围,后被敌人包围, 十勇士血染马石山岗。还有许多地方工作人员、民兵和群众,纷纷以树棍、石头与日军拼杀,宁死不屈。日军攻占马石山后,将被抓捕的五百余名群众全部枪杀,老弱妇孺无一幸免,制造了惨绝人寰的“马石山惨案”。
血染郭城
11月28日,日伪军向我东海地区进行合围“扫荡”,妄图围歼我胶东军区和区党委机关,以达摧毁我抗日根据地和后方设施之目的。
我17团以营、连为单位,一面战斗,一面乘隙向西转移。为了袭扰打击敌人,团部命令我17团3营利用夜暗,向配合日军“扫荡”的伪顽赵保原部驻地郭城发起攻击，我8连为第一梯队,担任主攻。战斗任务下达后,同志们个个精神振奋,情绪十分高涨,准备在战斗中狠狠打击敌人,为死难的战友和人民群众报仇雪恨。部队从马石店出发,利用夜暗向郭城进发,准备拂晓打响,天亮之后结束战斗。
当部队接近郭城时,发现敌人利用村沿构成了火力圈。我8连1排、3排在指导员鲁毅和张副连长的率领下,从郭城的正东、东北方向迅速隐蔽地接近敌人,并很快突入村内。我们2排为连的二梯队,在连长龙江和王副指导员率领下,于郭城东头的巷内隐蔽待命,准备随时支援1、3排的战斗。
当1、3排攻入郭城后,发现村内实际并不是只驻有伪顽部队,还有于昨晚到达郭城正准备集结出动的日军, 共约一千余人。1、3排攻入村内后,先对整队集合之敌实施攻击,尔后与敌人展开了巷战,在敌众我寡、弹尽无援的情况下,与敌人进行了殊死的白刃格斗,给敌人以重大杀伤。天亮后,1、3排同志大部英勇壮烈牺牲,只有张副连长等少数几个人退到村沿,与我们2排会合。
此时,我们发现敌人向村沿和郭城以东高地进行反包围,在山上、山腰和村沿对我形成三层包围圈。这时我团主力部队已撤离,我8连在被敌包围无援的情况下,冲出包围圈就是胜利。连长龙江命令我率两个班向东突围,一个班跟随连长、副连长、副指导员在后面掩护跟进。我率两个班向敌人展开了猛烈的冲杀,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敌人第一道封锁线。当冲到敌人第二道封锁线时,在敌人四面火力夹击下,连长、副连长、副指导员相继中弹牺牲,全排战士一个一个地陆续倒下,人越来越少，最后剩下我一人继续向外冲。当我冲到接近一片茔地时,左肩中弹。到了茔地后,我右腿部又中一弹,血流不止躺在草丛中,再也动弹不了了。于是,我准备好了手榴弹,一旦敌人搜索到我跟前时,就与敌人同归于尽。
群众救援
上午10时许,枪声停了,敌人也没有搜索茔地。一阵哨音吹过,敌人到郭城集合后,仓忙向莱阳撤走。这时,我连炊事班陈班长和两名炊事员跑来了,我问他们是从哪里突出来的？陈班长说:“部队打进郭城后,待天亮时,干部战士大部伤亡,我们炊事班的几个同志就藏在老百姓的地瓜阁子上,没有被敌人发现。敌人走后,我们准备去找部队,才遇上了你。”
过了一会,又从高粱秸里钻出一个人,原来是1排轻机枪射手,他说:“我的胳膊受伤后,爬着藏在高粱秸里,敌人用刺刀向高粱秸桶了几下,没有捅着我。杨排长，你看我们怎么办?”我将四个战士召集起来，根据当时敌人“扫荡”尚未结束的实际情况，研究确定如何尽快去找部队。但是,我的腿受了伤,不能走路。这时,村里的老百姓陆续返回家乡,看到我是八路军,受了重伤,就对我们说:“敌人‘扫荡'还未结束,要尽快离开这里,咱们进村准备担架去！”几个战士跟随老百姓到村里找了块门板和几条绳子,做成了一副简易担架,尔后由乡亲们抬着我去找部队。走在路上,同志们说:“杨排长,你的伤势重,我们应当先找医疗分所。”一直走到崖子也没有找到部队和分所。后来在群众的指引下,在一个山沟里找到了医疗分所收容组,护士说:“敌人‘扫荡’还没有结束,上级指示:伤员先安排到老百姓家掩护起来,待情况允许时,再到医疗分所治疗。”
于是,我在护士的安排下,换上了便衣,在钟家村化装成一家人的儿子,吃住在老百姓家,护士定时换药,进行了治疗。老百姓为了我的安全,还在山沟的梯田上挖了个洞,一旦敌人来了,就转移到山沟的洞里藏起来。回想起这次反“扫荡”，胶东人民响应区党委的号召,实行“坚壁清野”,全力支援我军作战，当向导、送情报、隐藏军用物资、掩护伤病员。我们8连从马石山突围时，就是当地老百姓带路顺利突出敌人的包围圈的。当我身负重伤时,郭城人民用担架把我送到崖子以北钟家村的野战医院分所收容组，在群众的掩护下,养伤两个月,直到伤愈归队。我深切地感受到，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人民群众是我的救命恩人。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
写于1995年8月
2008年11月张克勤执笔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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