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 年的一天,我丈夫根据组织安排,利用尹团军医官的身份再次去天津购买药品和器械。由于叛徒的出卖,走的第二天,敌伪部队来了个大换防,尹团部队被全部换到了徐州,接替他的是伪军聂司令的部队,而且该部队三营的张营长就住在诊所的隔壁。由于事先不知道,我丈夫还是按原来的方式先将药品和器械卸到临城,并将药品先运到夏镇诊所。得知尹团被换防后,他并没有退缩,为了将组织上需要的弹花机、轧花机、织袜机等机器交给游击队,他再次来到临城取货物,不料在火车站遇到了敌伪特务,随被抓捕,带上了去往枣庄的火车。路上,他考虑到自己面前有两条路, 要么死掉,要么跑掉,于是下定决心跳火车逃跑。在敌特不注意的时候,他突然从窗户跳下火车,不料被摔得昏死过去。之后又被敌特抓上火车,被死死捆住押往陶庄。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我丈夫每次出远门都要对我说明什么时候回来,这次也不例外,说好第二天就回来,却怎么也等不着了。此时我对他被捕还不知情,但隐隐意识到他可能出事了。我一面继续开展地下工作,一面托组织打听着丈夫的消息。一天, 叛徒张二从隔壁张营长屋内跑到诊所,把枪往桌子上一撂,恶狠狠地喊道:“刘先生在家吗?”我答道:“刘先生跟着尹部队走了!”张二立马奸笑着说:“你不认识我了?咱可不是外人,你还在三孔桥给我换过药。”我嘴上虽说:“俺可不认识你。” 心里却想着:“就是扒了你的皮,我也认识你的骨头!”过了没两天,张营长就把我叫了去。他先是套近乎,后来就直接打听我丈夫的情况,我始终坚持说跟着尹部队换防走了,他一看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情报来,便直接说出了我丈夫如何被捕,如何跳火车,等等,并进行敲诈勒索,说要想见我丈夫就得请客吃饭。如此反复几次我并不为所动,最后他急了,拿起皮鞭朝我抽了两鞭子,同时恐吓要把我抓起来。为了不影响地下工作的开展,我只好来个缓兵之计,对他说:“现在家里是真的没有钱,要不让俺大爷(通信员李洪奎)回家去,看看能卖了房子或者地,俺好能请客。”过了几天, 他又将我叫去,我说:“这个房子和地,不是一次就能卖出去的,实在没有办法, 要不再等几天……”他说:“你就是滑头……”过了几天,他又问,我说:“要不让俺大爷再回家看看,实在不行就先借点钱……”第二天晚上再次将我叫去,我说:“俺大爷还没回来呢,也许明天就能弄来钱……”他终于失去了耐心:“你要再说谎,明天还拿不来钱,我就把你抓到宪兵队去!”这天晚上,我的几个孩子已经深深入睡,而我和李洪奎、老安嫂却怎么也睡不着,3个人围坐在火炉旁,心想这可如何是好。最后,我说:“李大爷,老安嫂,你们都别管我了,真要是把我抓走了,你们把这几个孩子帮我照顾好,就拜托你们了。”老安嫂说:“你放心吧,俺把这几个孩子当自己孩子待……”大家都掉下了眼泪。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哐哐哐”的敲门声,接着是稀里哗啦的皮靴声,我心想:“这次是真的要被他们抓走了。”没过多久,又是一阵稀里哗啦远去的声音,大家都提心吊胆,不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天亮后,才打听到昨晚发生的事。原来,在尹部队调走后,换防到此地的聂司令想在老百姓中有个好印象,而张营长一家都吸大烟,为了能弄到买大烟的钱,就到处勒索,结果被人告到了聂司令处,聂司令为此很生气,连夜派人将他抓了起来。
一天,我丈夫的表叔从沛县小街子匆匆赶到夏镇,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交给了我。我不识字,交给了通信员李洪奎,李洪奎看后说,这是刘先生写的,他被关在了陶庄。我们立即将此消息上报给了游击队。组织上首先打通关系,安排我前往陶庄监狱探望他。临行前,张新华将一封信交给我,让我带给我丈夫,并且一再嘱咐要把信放好,千万不能让敌人搜了去。到了陶庄,我首先买了一个烧饼,用刀子从边上划开,将信塞入烧饼中。监狱守门的鬼子未看出异常,便让我进入,走在黝黑的监狱中,随着鬼子打开一扇又一扇门,终于来到了关押他的地方。那是个又黑又狭窄的小屋。我再一看他,两只手臂因受伤感染流着脓水,头发又长又乱,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股难以言表的悲伤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我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将烧饼塞给他,两行热泪不住地往下流。他只问了一句:“新娃(大女儿)上学去了吗?”我点点头:“去了。”还没等再说点别的,看门的鬼子就拉起我往外推。我回到夏镇,将情况向组织进行了汇报,组织上决定想尽一切办法救出他。于是让夏镇的张开奇(音)帮忙,张开奇是当地的大地主,他的女儿嫁给了枣庄大资本家刘小峰(音)的大儿,刘小峰与鬼子联系很密切。组织上正是希望能通过这个关系将刘家廉救出。作为交换条件,游击队允许他贩运苘麻。我跟着张开奇来到了枣庄。见到刘小峰后,张开奇寒暄了一番,便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但刘小峰却说:“这个事情不好办,人证物证都有……”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张开奇答应继续找刘小峰帮忙,刘小峰走到哪里他们就追到哪里,一连好几天,依然没有结果。张开奇害怕我丈夫如果真的出了事,游击队是不会放过他的,最后张开奇急了,指着刘小峰嚷道:“这点事你都不给办,你等着就是!”扭头便往外走,刘小峰赶忙叫住他说:“现在鬼子怀疑我通八路,不可能让他立刻出来跟着你们回去,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但我可以保证他的性命没有危险。”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一天,陶庄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刘家廉等21 名犯人被拉了出来,装上了去往满洲的火车。我知道,运到满洲的人是有去无回,急忙去找组织营救。没想到的是,这21 个人在运往满洲的过程中,路过兖州时,单单将我丈夫留了下来, 关到看押所进行劳动。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1945 年8 月15 日,日本宣布投降, 8 月28 日,我丈夫趁着警备松懈的时候,从看押所翻墙逃了出来,终于回到了夏镇家中。
抗站胜利后,我丈夫和我被先后调入鲁南二专署疗养所、鲁南一专署疗养所、鲁南平民医院、华东军区十四院、鲁南行署医院工作。1950 年,我们被组织安排到滕县工作,在曲阜进行整编时,遇到了曲阜县县长孔子玉。孔子玉非要将我们留下来, 至于组织上的安排,孔子玉说他会给组织上写信。我们就这样留在了曲阜。后来,我们在条件极为艰苦的情况下,创办了曲阜卫生院。
(采访:刘 屹 撰稿:刘 屹 孙春丽 蔺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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