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初来的那天,范淑香就忙着领我去看这位老排长,在地道拐弯的一个地铺上,我看到了一位身材魁梧、约莫有50岁的老人。他头发斑白,胡子挺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范淑香推了他一把:“老排长,又在想什么心思?”老排长回过头来,用他那严肃的眼光瞅着范淑香,回答说:“是啊,我想前方,想我们的战友们。”我听他说话,又觉得他不像个老年人,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不过三十一二岁,是少白头。这人也很爱说话,一见我就问长问短。后来我问范淑香:“他年龄不很大,为什么叫他老排长?”范淑香说:“你不知道他那个怪脾气,长那么两根穷胡子,十天半月不让人刮。”我笑着说:“大概你给人家刮痛了吧?”她说:“不是,他就是那个万事不求人的脾气,两只手坏了,但死也不肯麻烦别人,喂他吃饭,他不吃,非叫人把被子叠起来,把饭放到上面,自己用嘴啃着吃,结果不是翻了,就是撒了,最终还是别人喂他,他怕耽误别人工夫,总是急急忙忙地快吃,怎么说他也是不听。”我说:“这倒是个好人啊!”范淑香说:“人是真好,别看他对自身满不在意,可洞子里的事,数他管得多呢!哪个伤员心里有了事啦,谁和谁闹了点别扭啦……总是他来解决,大家都说‘有事找老排长,他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有一次,老排长对我说:“时间不短了,该总动员晒次太阳了。”我觉得他的建议很好,但是还没领会他说的“总动员”的意思。我向领导提了出来,王所长说:“正打算要晒一次太阳,今天就专门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吧。”我当时想,晒太阳晒就是了,怎么还用着专门讨论呢?后来才知道这个问题的确不简单,通常动员全部人力,也得两个钟头才能搬出来,下午还得照样再搬回去。晒太阳的地方必须选择宽敞、靠近洞口而又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要布置岗哨,封锁消息,还要准备万一有情况的时候紧急抢运回洞。每次晒太阳,都要头几天派人到敌据点去,通过内线,侦察确实敌人没有出动的时候才能行动,而且还要有个“气象学家”估计一天的天气是阴是晴,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决定晒太阳那天,我们放下其他工作,集中全力来办这件事,这真是老排长所说的“总动员”了。大家养精蓄锐,为这场紧张的战斗做好准备。像老排长那样自己能活动的伤员不用费事,上去下来都方便,他还能帮助别人。抬运重伤员却有想象不到的困难,在地洞里不能使担架抬,只能把伤员放在褥子上,慢慢地向外拖,拖到洞口上, 要用布带把伤员捆在软担架上,再直上直下地往上搬,前面有一个人,担架绳套在脖子上,手扶着墙,脚蹬着踏级,用力地向上拉,后面再有一两个人托着,这才能把伤员运出来。为了不让伤员受到震动和磕碰,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这天选择了几个空草场,我们按上述办法把伤员搬抬到事先看好的地方,再用里面的草垛巧妙地堵住墙上的那些缺口,叫人看着一点也不怀疑。在伤员安静地躺着晒太阳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唯恐情况会有突然的变化,直到下午把伤员一个个搬回洞里,心里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晚上伤员们都说:“周身血脉活了。”老排长还兴奋地讲了好多战斗故事,直到大家入睡后,脸上似乎还反射着那被吸收的宝贵阳光。我们虽然很累, 但心里感到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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