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工开始,第一个被点名的是大胡子宋子元,先让他背起砂袋从考场的一端的白灰线,背到另一端。身强力壮的大胡子费了很大的力才算过了第一关。第二个项目是扛钢轨,第三个项目抡大锤砸木桩。三个项目考完,宋子元已是浑身大汗。此时,若斯特勒竖起大拇指,用中国话叫嚷:“好,好,中国苦力好!”监考员司在宋子元的名下画了个符号后唱道:“过啦——宋子元杂工!”
第五个应考的姓刘,身体弱,第一项背砂袋就被压倒,并昏了过去。等他醒来后,听说被除了名,便央求留下。若斯特勒大怒,一脚把老刘踢到在地,命令快拖走,还骂道:“中国人,癞皮狗!东亚病夫,滚,滚!” 薛文英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感到受了奇耻大辱!
此时,正叫到薛文英的名字。他把手一甩便走,说:“不考了!我们是来考工的,不是来受外国人欺负的!” 若斯特勒听不懂这样复杂的中国话,他看到37个人中,唯一一个身穿大褂的书生,,本来就有些好奇,见薛文英要走,硬要管事把他“请回来”。
薛文英被“请”回主考桌前,在德国人面前,昂首挺胸,双目炯炯,反而显得格外英俊。若斯特勒问:“你为什么不考工?”薛文英说:“背不了砂包,扛不动钢轨,也砸不了木桩。”德国人沉思了一会,问道:“看样子你会写字?”“写字?”薛文英万万没有想到考工还要考写字。“字是会写,不过只会写中国字!”
若斯特勒又高兴地竖起大拇指说:“好!好!”吩咐把桌子上的笔、墨、纸转过去,让薛文英写。他提笔沾墨写了“中国人”三个行书大字。当场的监工、员司们都惊呆了,纷纷称赞:“啊!好字,好字!” 若斯特勒虽不认识“中国人”三个字,可看到监工、员司们的神态,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说:“好,好!你,过啦!”随后也学着员司的腔调唱道:“帮工匠——”他们根本没有领略薛文英写这三个字的心情。薛文英既觉得他们可恶,又感到他们愚蠢。德国人这一唱“帮工匠”,非同小可,等于是从徒工连升三级。
入厂后,薛文英被分配到当时厂里最有技术的花车场任帮工匠。由于他有文化,又努力,不出一个月,工匠师傅孙三喜的那些油漆活,就能干了。孙师傅心里有喜,也有忧,喜的是,薛文英勤快、好学,又尊重师傅,油漆的客车漆色、光洁度让非常挑剔的监工每次验收都很满意;忧的是,如此下去,薛文英的技术很快会超过自己。孙师傅把油漆配方视为秘宝,缄口不露,每天在一间小屋里配好,再叫薛文英去刷。
当时,厂里的的设备、材料是德国进口的,相关说明也是德文。薛文英在中学时曾跟人学过德文,对油漆上的说明能粗略看懂。孙师傅不在时,他按说明进行了配料试验,很快掌握了孙师傅的“秘宝”。但他没有揭开这个秘密,以免孙师傅伤心。一天,上班的汽笛已过半小时,孙师傅还没来上班。场里的总监工急的团团转,连咒带骂。薛文英只好撬开小屋的门,准备动手配料。谁知,孙三喜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使尽全身力气把薛文英推开,关门配起料来。等孙师傅开门,薛文英见他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湿透了上衣。薛文英要扶孙师傅回家,因为厂里有规定,凡是响过两次汽笛才进厂的,就是带病干活,也不给工钱。总监工把孙三喜训了一顿,又催薛文英快去干活,并命令不管干到什么时候,也要把这辆客车的底色刷完。薛文英一直干到半夜,他担心孙师傅的病,明天还不能上班,便撬开小屋的门把第二天的料配好。不出所料,第二天,汽笛响过两遍,孙师傅还没来上班。薛文英提着自己配的料,精彩客车。总监工看薛文英刷的漆色,又光又亮,不解地问:“孙三喜没来,谁配的料子?”“孙师傅走之前配好的。”
第三天,孙三喜惊慌地来到场里,当看到客车的精彩时,惊呆了。他想不明白,这是谁配的料子?薛文英?可我没教他啊!不可能,但眼前的精彩却是事实。他害怕极了,如果别人掌握了配方的秘密,自己的饭碗就可能被砸了。这时,总监工来了,“孙三喜,好些了吗?你殷勤服务的精神很值得彰扬啊!有病还想着把料子配好,没耽误这辆花车出厂,我要呈报厂长,从下月开始,每日给你增薪5分。”“啊?!”孙三喜愣了好长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连向总监工鞠躬:“多谢总监工,三喜永生不忘。” 总监工走后,孙三喜查看了原料桶的记号,发现确有人动过,心里突然明白了一切。他猛然站起来,把薛文英拉到小屋里,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谢谢救命恩人,谢谢救命恩人!” 薛文英万万没有料到平时威风凛凛的孙三喜来这一套,慌忙把他扶起来。孙三喜抹了一把热泪说:“我实在对不起恩人啊!天下真有你这样的好人啊,我们全家终生难忘……” 薛文英赶忙安慰说“我刚进厂,一切都仰仗孙师傅和工友们,咱们都是同命相连的人,这点事情,请不要放在心上,望保重身体,步步晋级,以保全家不受饥寒。”这件事,使薛文英受到工友们的敬重。
1916年夏,薛文英他们住的地方流行传染病,几乎天天有人死亡。这天夜里,薛文英正在睡觉,突然一个女人砸着窗户叫道:“薛大哥!薛大哥!快救人啊!”他一边答应,一边爬起来,开门一看,是隔壁白兴成的妻子,忙问:“白大嫂,怎么啦?”“薛大哥,快救人吧!俺家的抽了半天筋了,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啦!” 薛文英忙回屋带上自己的钱,到了白家,背起白兴成,一口气跑到十二马路广德医院,进门就把一块银元放在桌上。医生作了检查后说:“病人得的是火性痢疾,幸亏来的及时,不然就完了。”说完,开了药,打了针。三天后,白兴成康复了,夫妇二人领着孩子到薛文英屋里感谢救命之恩,并发誓,此生此世,以兄弟相待。薛文英说:“都是工友,互相帮助是应当的。”随后又给了他们一块大洋,让他补养身体。这件事,用去了薛文英半个月的工钱。(作者:王华奎 黄岛区委党史研究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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