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自治会的作用越大,国民党反动当局对学生自治会就越加仇视。就在我们学生自治会成员全部南下、后院空虚之际,继任校长徐伯璞随着南京“珍珠桥惨案”的枪声骤起,乘机瓦解学生自治会。
徐伯璞是打着进步的招牌来的。他原是正谊中学毕业生:到日本留过几年学。代校长綦际霖给吓跑后,他以校友的身份登台,以同情学生的姿态出现,确实迷惑了不少同学,连我们也是在他尾随南下请愿示威队伍,在南京用钱收买学生策动他们退出斗争时,才识破这家伙阴险狡猾的真面目。徐伯璞比我们返回济南要早,居然网罗了—批人(据他后来交代,有张春桥此人),另立了一个学生自治会,还组织起一支为他作打手的“护校队”。
当我们被国民党军警武装押解离开南京回到正谊,方发现局势大变。那时,一路上憋在心头的怒火顿时喷发了。顾不上仆仆风尘,来不及深思熟虑,我们立即展开一场新的“反徐”斗争,目的就是一个:再次夺回学生自治会,保住在正谊的前沿阵地。
尽管我们血气方刚,不遗余力,这次“反徐”却没成功。在今天看来,原因很清楚:整个形势发生了逆转,国民党图穷匕见,从制造“珍珠桥惨案”起,.在全国范围内加强了对抗日反蒋运动的公开镇压,人民的呼声遭到暂时的窒息,革命的形势转入了低潮,其次,从“驱吕”学潮到南下示威,为时九个月之久,相当一部分同学产生了厌倦情绪;再次就是韩复榘已通令全省中等以上学校一律提前放寒假,强迫学生离校。团结在我们周围的进步同学开始也坚持不回家,但多数是农家子弟,终因衣食不继只好先后陆续走了。徐伯璞占着当时的“天时”、“地利”,到一九三二年新学期一开始,他竟然来一个反扑:宣布将鹿效曾、程铭汉、王鸿儒、王福绎开除出正谊。
鹿、程等四同志被开除,原学生自治会基本上被瓦解了,50班的柴保忠同学和我又急又恨。鹿、程是我们学生自治会的顶梁柱,要干下去少不了他俩这样的带头人;同时他
们被开除后,要再就学或就业都不容易。柴保忠与我商议后,我们决定挺身而出,接着再干。我们先联络了部分进步同学,起草了宣言和告同学书,张贴在学校院内,积极组织第三次学潮,号召全校同学起来挽回鹿、程四位同学,坚决要求徐伯璞收回成命,恢复四位同学的学籍,恢复他们在学生自治会的领导。
接着,柴保忠与我又发动一批同学,组成了两个队,一队在外面作呼应,我们先头数十人就直奔校长室,质问徐伯璞凭什么开除四位学生,并揭露了他玩弄两面派手法,破坏南下请愿,瓦解学生自治会,分裂学生的阴谋。徐不作答,阴沉地扶了扶眼镜,瞅着我们冷冷地说:“鹿效曾,王福绎都是穷学生,你们跟着他闹,没什么好下场I”我们气极了,本想抓起办公桌上的墨水瓶打破他的脸,留下一个劣迹,没想到他的“护校队”早已闻讯赶来,仗着人多势众,把我们的后队阻挡住不让进来,同时硬把我们轰出了校长室,当天下午,徐伯璞又出了个“严禁滋事”,“否则严惩不贷”的“校长告示”。
“反徐”未成,我们数十人退出学校参加了附近中学的课程补习班。姚第鸿同志得知情况后,专门赶来找柴保忠和我谈话,并进行了讨论,总结了经验教训。他指出现在力量对比起了变化,要沉着冷静,要注意群众情绪,以守为攻,今后不要再搞公开的大规模活动,必须转入秘密工作,扎扎实实组织群众宣传群众,对学生自治会可改为打进去的办法。为此,我们决定返校复课,继续斗争。当时鹿效曾同志已去北京,王福绎同志回乡,姚第鸿同志便把留济的程铭汉、柴保忠和我编为一个小组,由他直接领导。
济南大逮捕的严峻考验
在三月二十日夜济南大逮捕中,程铭汉与我在两地同时被逮捕了。
记得二十日晚上,我们已经睡下了,数名反动军警突地闯了进来,持着枪气势汹汹地喝令我们宿舍的同学全都起来,要搜查东西。我猛然想起三月十三日植树节那天去千佛山向群众散发党的传单《告工农大众书》,口袋里还剩有一张。亏得情急智生,我乘军警不备,偷偷地把传单塞入鞋中。那几个笨蛋还在翻床倒箱,在我棉被底下搜出一本《游俄日记》,如获至宝,双眼一瞪: “你就是邵金榜?”马上把我带走。与我同宿舍被捕的,还有王明瑾、路超然、李守谦、任树森、崔兴泽、郑x x七人。军警用一条长绳将每人的两臂连串捆起来,成一路纵队走上大街。就在军警捆别人时,我装着蹲下来提鞋,赶紧把传单扯碎扔掉。那时穿的是长衫,又在夜里:军警没有察觉。这样,我没有证据落在敌人手里。
当晚,我们被关进济南城内看守所。与我同牢房的有第一师范的国文教员徐步云(即陶钝)同志,一乡师教员陈允中,学生刘开浚、于少舟,齐鲁高中的袁复荣,山东老教育家范明枢,正谊中学的崔兴泽,还有历城县教育局姓邱、姓崔的两人。在城内看守所数十天,—直没变过牢房,敌人共对我刑讯四、五次,每次都施行毒打,我被打得遍体鳞伤。同房的难友为我用蛋清涂伤,特别是徐步云老师、袁复荣同志、范明枢老人,都对我很关怀,并鼓励我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为“山东青年争口气”。敌人在第一次刑讯时给我带上手铐,第二次刑讯又给我带上脚镣,刑讯严酷,但我没被吓倒,更没有屈服,他们没得到任何东西。因此,敌人想从中学生青年人身上打开缺口的企图,在我身上是失败了。
后来,有一天夜间,敌人把我和一部分难友由城内转到普利门外法院附近的监狱大院内。这是一个座北向南的很大的牢房,内设“洗、心、革、面”四个号,每个号都设有象木笼子似的小牢房。在这里,我与被捕后一直未见面的程铭汉关在一起。彼此了解了被捕、刑讯的情况。程铭汉虽已承认是共青团员,但没出卖组织和任何同志,他对我的情况最熟悉,也没供我一个字。
我在狱中什么都没承认,没有暴露身份,被抄走的《游俄日记》也是书店有公开出售的书,敌人抓不住什么把柄。加上家庭的多方营救,经过“党(省党部)、教(教育厅),军(韩复榘)、法(院)”的联合会审后,只得把我放了。我出狱时程铭汉仍未结案,便把棉袍、毛衣都给了他,穿着单裤出来的。出狱后我回不了正谊,徐伯璞早把我除名了。当天,即搭火车去了天津(我父母、妹妹都在天津住)。
革命的火焰扑不灭
经过济南大逮捕,正谊中学学生自治会的主要成员都给打散,而且各奔一方了。但是,我们都没有停止革命的脚步。
鹿效曾同志离开济南后去了北平,辗转于北平、上海专门从事党的活动,一九三五年他重返山东,与其他同志一起重建当时遭到敌人破坏的山东省工委,并搞农民运动准备莱芜暴动。一九三六年因莱芜失利,曾流落武汉再去上海,与党接上关系,当年又回到山东,在博山矿区做职工运动,任鲁东工委书记。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开始,他改任鲁东特委书记,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那时我已在延安抗大学习,曾给他寄过抗大教材《游击战术的讲授提纲》)。后来鲁东游击军成立,他被选为游击军的军政委员会主席,兼七支队的政委,在一九三八年战火连天的岁月,正当他驰骋疆场,勇猛杀敌的时候,这位文武兼备、才略出众的好同志竟不幸过早牺牲。鹿效曾同志的一生是短暂的,但这短暂的一生,却充满了战斗的春秋。在他的革命征途上,坎坷曲折,与党多次失去过联系,为寻找组织,他南北奔波历尽艰辛,曾打过短工,卖过花生,借以糊口。尽管如此,鹿效曾同志的革命意志始终坚定,于重重困难中踣而复起,不屈不挠。这种献身革命的精神,辉映后人,我始终把他作为学习的楷模,激励自己顽强战斗。
程铭汉同志也是一样坚弧。他未能出狱,被判刑十年,在狱中依然坚持我党在监狱进行的活动,直至牺牲,用革命者的豪情,写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页。
柴保忠同志被迫离开了正谊中学,回到家乡鲁西北,发动群众建设抗日斗争根据地,把斗争的烈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在同志们的革命精神激励下,我也自强不息,保持着继续战斗的动力。—九三五年七月我在国民党中央军校洛阳分校时,照样坚持革命活动,与鹿效曾保持联系,团结进步同学,宣传反蒋抗日。一九三七年一月,我通过东北军地下党组织,终于突破国民党的种种封锁,在三元县西北云阳镇参加了红军,并被送到延安,进了抗日军政大学。
三十年代初正谊中学的学生运动,陶冶出一批革命者,革命者把斗争的火种带到四面八方,掀起了更为壮阔的洪波巨浪,发扬了正谊中学学生运动的大无畏的战斗风格和革命精神!
(一九八三年三月写于海军工程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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