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后,我和家里商量,父亲同意了。到兖州一看,很多是我们同班的同学,也有我们前几个班毕业的同学。我们这些人到兖州时,王禹昌已经回南京了,我们又到南京卫生署找他。在这里我们认识一个叫张查理的,他是南京中医医院的外科主任,也是中央医学院的解剖学教授,他当时也组织了医疗队,任务是在平汉线上救护,有2000元的经费,选了一批大夫和护士组织在一起,他当队长。结果,医疗队到了包头,还没有开展工作,日本兵就打进来了,他们的人被打散,张查理背着一个德国手术包跑回南京。我们这些人都是医务人员,但是没有钱,也没有医疗器械。张查理是有经费,还有医疗器械包,但是队员没有了。这时,卫生署的副署长金宝善让我们两边合作,成立医疗队手术组,药品、敷料由卫生署供应。就这样中大、齐大救护队手术组成立了。张查理当队长,王禹昌当副队长。我们这个医疗队手术组建成后,就从南京派到了安徽安庆的一个师范学院,这里是一个重伤兵医院。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医疗组织,在这里的重伤兵医院进行医疗救护工作。
还在我上学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蒋管区军医的情况。说那里的军医要技术没技术,对伤病员也不大管理。到了安庆伤兵医院,我们看到的比听到的情况更严重。医院里的纱布、红药水等敷料多得很。伤员一来,医务人员就在伤口上点红药水,用棉花、绷带一包就完事了,别的情况一律不管,很不负责任。所以,伤员伤口化脓的、发烧的、死掉的很多。伤病员的伙食也很差,思想状况更混乱。伤员都是被日本人从江北打伤下来的,多是四川人。他们每人都有两支枪,一支是步枪,一支是大烟枪。许多人打败仗后把步枪丢了,而大烟枪还完整无缺地保存在身边,他们整天是打牌、抽烟、喝酒。对死了的伤病员,按规定是有安葬费,可是没人去管。死后的尸体用席子裹着埋掉算是好的,还有不少尸体就扔在外边无人过问。活着的伤员也多是残废,满街上都是。有的人伤不重就当了土匪,去拦路抢劫。这些都是我们亲眼看到的,我们看到国民党军医署管辖的医院就是这么个样子,我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也很不顺眼。我们感到,这些青年是为了保护国家去和日本帝国主义作战的,战场上受了伤,需要治疗。我们想到了这些,就认真地为伤病员们医治伤口。但在当时情况下,我们的药品和器材都是很有限的,用药十分节省。我们主要是用达金氏溶液冲洗,这种药很好,也很便宜,是自己制作的。伤兵医院的军医们说我们是糊弄人,连红药水都没有。这样一来,救护队手术组和医院的医务人员之间就有了些矛盾,但是我们还是坚持用自己制作的药冲洗,最后治疗的效果很好。很多伤病员的伤口因冲洗、消毒得及时、彻底,没有发炎和截肢的。还有不少伤病员,治愈后又返回了前线。
过了一段时间,日本军队包围了南京,最后南京失守。悲惨的消息不断从南京传来,我们在安庆也十分不安,也在想往哪里逃才有活路。大家都没有办法,只好往后跑,也就是往西跑,往汉口跑。
到了汉口,情况更不好。从沿海来的医务人员很多,都在汉口没有工作,原来营区医疗队的卫生署也不愿管了。齐鲁大学听说我们回汉口了,打电报让我们回成都的学校去。南京中央医院这时也搬到了成都,学校也给张查理来电报,让他回成都。回成都要坐船,买一张船票需要100块现洋,还要很费劲才能买到。张查理有钱,买了一张票走了。我当时很困难,原来带着几个孩子,在汉口又碰上大哥的一个孩子,一共五六口人,我每月工资几十块钱,几口人吃饭还凑合,拿出五六百块大洋买船票是没有力量的。这时,齐鲁的老同学劝我不要去成都,留在汉口工作算了。在汉口这个时期,我们在中国红十字会领导下,准备成立医疗队。
中国红十字会的组织很早就有了,总会在上海,山东有它的分会。1935年我们从齐鲁大学毕业时,中国红十字会就吸收我们为会员。另外,医务界还有一个中华医学会,医学院毕业的学生也可以参加,所以我大学毕业后也参加了中华医学会。1936年,中华医学会第十一届年会在上海召开,我参加了这次年会。当时日本侵华的形势已经很严峻了,在这次中华医学会的会议期间,大家分头议论过组织战地医疗队的问题。这个时期,中国红十字会也组织会员们讨论,日本打进中国怎么办?我参加了讨论会。会员们情绪很高,认为首先要组织起来救护伤员,要响应号召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参加抗战,大家明确了中国红十字会的任务就是救护伤员。这时,中国红十字会也进一步研究了组织机构和医疗器械方面的准备工作,还对一些携带方便的医疗器械进行讨论和具体设计。同时,也吸收了外国经验,准备急救车、大小手术器械包、消毒器械、手术器械、手术床、氧气袋、氧气筒、骨折用具等等。
抗战到了1937年底,中国红十字会接受了总会任务,成立中国红十字会医疗队,总会在贵阳。医疗队的经费,是由宋庆龄的中国福利委员会供给的。我们医疗队手术组的几个人就在12月27号组成了中国红十字会二十三医疗队。王禹昌当队长,侯道之当副队长,我们都是队员,当大夫。孩子们当护士和卫生消毒员。齐鲁的两个校友李福怀和刘长山,也当了卫生消毒员,全队有二十几个人。当时中国红十字会医疗队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向南去,到广东、广西、湖南一带;一个是往北。他们问我们队去哪里。我们的队员都是北方人,往南去雨水多,气候受不了,生活不习惯,吃大米也不行,就决定往北去,这样离家也近一些。往北去的任务,主要是从西安到宝鸡这一段的医疗救护。1937年12月28号晚上,我们二十三医疗队的二十几个人从汉口上了火车往北走了。
1938年的1月1号我们到郑州,1月3号到西安,住在西安的中国旅行社。刚到西安,我们马上就去交涉工作。我们交涉工作,主要是去伤兵医院,因为红十字会医疗队的任务是救治伤员,伤员又都集中在伤兵医院。当时,伤兵医院都是军医院,归国民党的军医署管,而红十字会和各省的医院及卫生组织机构都归国民党的卫生署管。这样麻烦就来了,伤兵医院听我们说是红十字会来的,说不要我们。我们又说是白给工作,不要钱,还有医疗器械,他们也不让我们干。为什么碰这个钉子呢?首先是国民党的两个署的矛盾,军医署和卫生署搞不到一块。第二种情况,是我们在安庆重伤病医院呆了一段时间,对他们军医院的医疗作风有所揭发,他们对我们很不满。所以,他们一听说还是在安庆的那些医务人员,是齐鲁来的,他们不欢迎,拒绝进门,这是又怕我们在这里揭露他们那一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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